张郎中没想到自己能在靖王府内再见到秦将军的夫人。不过这也不奇怪,秦将军与小靖王爷是孪生兄弟,走个亲戚什么的也是正常。
只是这个叫绮梦居的院子,里里外外处处透着怪异。东厢似是起居室,将军夫人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双目无焦,似断了生机。而小靖王爷则忙前忙后,又似对这别人的夫人格外上心,都已经到了忧心忡忡、心神大乱的地步了。
张郎中忍不住握着袖子擦了擦额上直流的冷汗。
他一个小小的郎中,不过想混口饭吃。前儿回鹘的战事停了,自己年龄又大,便想在这青宁城内安身立命颐养天年。好在医术不错,托了些关系被荐到王府做事。
谁知,刚来没几天,就遇到这等内帏辛秘,还是皇室宗亲的内帏辛秘!他这把老骨头可如何吃得消哟!别自己没死在那刀光血影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这富贵繁华的温柔乡里。
“先生,你这脉也把了,面也观了,却不知郡主到底是何症侯?”
秦昊宇这一问当即把小老头儿的思绪扯了回来,他忍不住浑身一抖,脑门上的汗像下雨般哗哗直流。
“将军夫人……”
“嗯?”秦昊宇抬起眼皮,杀意一闪。
小老头儿登时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身似筛糠:“郡,郡,郡……”
“郡主为何吐血?”
“吐,吐血,却不是什么大事。”这也是怪了,吐血之状脉相上竟毫无表状。便是沙城那次夫人的脉相还有心火炽烈之状,怎么今日却……诶,沙城!这倒给张郎中提了个醒,忙伏身按照当日灼华的自诊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
“只一时急火攻心便吐了口血。那口血原是郁结在胸,吐出来也就好了。我这儿有生九堂的保心丹,最是护脉平气,一会儿给郡,郡主吃下去就好了。”
床上的灼华眼神微动,微不可察地瞥了张郎中一眼。
“哦?先生还有保心丹这等奇药?”秦昊宇高兴起来,“果然是高手隐于民间。那先生说说郡主为何又吐了?”
“吐吐吐吐吐吐了……”小老头快突突成隔壁傻小子数兔子了,不知道数数儿,只知道满嘴地兔兔兔兔。
他偷偷抬头看了眼秦昊宇,见他正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似乎洞悉一切,若有半点虚言便立刻让他身首分离。可,可这事儿人命关天呀!此时此景,若说实话,那夫人和……
张郎中下意识用余光瞥了眼床上的灼华,却见她也正看向自己,随后轻轻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又是刚刚那副了无生机之状。
张郎中心中一动,立马谨慎地回道:“郡主吐了,大概……是因为身怀有孕所致。不过月份尚浅,看着应该只有一个月,此时胎儿最为不稳,切要小心保重才是。”
果然!秦昊宇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面上却是不显,忙立时起身来到床前,果见灼华在听到自己怀孕那一刻,原本死灰无焦的双眼陡然迸出一道生机来。她似乎又活了过来,转眼看向秦昊宇。
秦昊宇强压下心中汹涌滔天的酸意,伏身坐到床边,强笑道:“郡主,你听见了吗?你有身孕了。以后切要保重自己,不可再任性了。”
灼华看了他半晌,忽然开口说道:“我饿了。”
此话一出,秦昊宇简直如闻纶音,立即欢喜异常。这说明灼华有了生欲。
他忙起身亲自吩咐金缕道:“快!快去给郡主备饭!皆要清淡软烂好克化之物。再熬一罐浓浓的鸡汤来,鸡要乌鸡……诶,先生,给郡主的鸡汤可能用参?”
张郎中半晌才反应过来小靖王爷这后半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慌忙把头摇成了个波浪鼓:“不可,不可。郡主现下初孕,身子又虚成这样,所谓虚不受补,擅用这大补之物恐损母子双身。”
张郎中话音刚落,便见灼华又看向秦昊宇说了第二句话:“他,留下!”
若这世上有天籁之音,对秦昊宇来说恐怕就是灼华的这句话了。他笑了起来,忙拍了拍脑袋冲灼华道:“糊涂糊涂!这有现成的神医不用,却自己在这儿瞎指挥。”
说着转身又吩咐金缕道:“去,吩咐人把这院子中挨着小厨房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给这位先生住了。以后郡主早晚两次的平安脉,一应饮食,全都要由先生亲自过目。现下先去将郡主的膳食备好,要快!”
金缕不敢怠慢,忙匆匆福身一礼,转身带着张郎中和众仆妇下去准备了。
见屋内的人都撤下,秦昊宇方才又回到灼华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却并不敢孟浪轻浮,只规规矩矩地笑看着她,柔声细语道:“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灼华闭上眼睛,似乎累极睡去。秦昊宇兀自一笑,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本以为这一关会极为难过,却不想老天相助,竟赐下了一个孩子。虽然是……秦昊轩的孩子,可毕竟让灼华有了生欲。现在可以说灼华所有的生机都系在这孩子的身上,孩子生她生,孩子若是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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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昊宇忽地握紧了拳头,不,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要凌灼华活下去!
灼华似乎睡得极熟,秦昊宇缓缓起身,悄悄走了出去,回身将房门关好,又嘱咐了下人几句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