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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河桥(第1页)

冥界本来就是人间的复制品,人间的山河树木也会很合理地在冥界出现。但奈河却不同于一般的河流,它是一条血污之河。严格说起来,“奈河”只是佛经中“地狱”(Naraka)一词音译的变化,“奈河”就是地狱!但既然这地狱在中国译文中变成了“奈河”,于是也就只有把它当成河流了。

这里先看看这条奈河自唐代以来的演变,与人世的河流日久则变小以至湮没相反,奈河是由小溪而变为巨河的。在唐人张读《宣室志》中,那是一条“广不数尺”的小河沟:

(董观)出泥阳城而西去。其地多草,茸密红碧,如毳毯状。行十余里,一水广不数尺,流而西南。观问灵习,习曰:“此俗所谓奈河,其源出于地府。”观即视其水,皆血,而腥秽不可近。又见岸上有冠带裤襦凡数百,习曰:“此逝者之衣,由此趋冥道耳。”

这样的河沟不需要桥梁,亡魂至此要脱光衣服,全部留到此岸,然后赤着身子过河,就算正式进入冥府了。这条奈河颇像是幽明二界的分界处,说成“阴阳界”也是不差的。在《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中也有相似的描写:

目连闻语,便辞大王即出。行经数步,即至奈河之上,见无数罪人,脱衣挂在树上,大哭数声,欲过不过,回回惶惶,五五三三,抱头啼哭。

这奈河自东向西而流,水势很急,已经不同于《宣室志》的小河沟了。河的南岸有树,亡魂挂衣其上,却还是要涉水而渡。渡水之前要点名,“牛头把棒河南岸,狱卒擎叉水北边”,想不下水是不行的。

北宋彭乘《续墨客挥犀》卷五“献香杂剧”条记伶人作剧中提到奈河,在人们的理解中,那水也应该是深的:

……(剧中)僧曰:“近入定到地狱,见阎罗殿侧有一人衣绯垂鱼,细视之,乃判都水监侯工部也。手中亦擎一物,窃问左右云:‘为奈河水浅,献图欲别开河道耳。’”时叔献兴水利以图恩赏,百姓苦之,故伶人有此语。

小说中写奈河者以《三宝太监西洋记》第八十七回和清初人丁耀亢的《续金瓶梅》第五回最为铺张。丁书说,河上虽有三座桥,有罪的亡魂却不能过,只能涉水,只见那奈河:

这奈河是北方幽冥大海内流出一股恶水,绕着东岳府前大道,凡人俱从此过。茫茫黑水,滚滚红波,臭热浊腥,或如冰冷,或如火烧,就各人业因,各有深浅,也有淹到脖顶的,到中腰的,到脚面的,那些毒蛇妖蟒伸头张口,任他咬肉咂血,那里去回避!

原来这奈河对于罪魂已经成了一道刑罚,其深浅寒热俱因各魂罪业而自动变化。现在让人看来,也不免想到,自唐而至清,原来整治人的想象力有了这么大的进步!

《玉历宝钞》中也有一条大河,但它不在进入冥界处,却在罪魂受过十殿的刑罚,喝了孟婆汤,要进入六道轮回之前,也就是离开冥界之处,堕入河内,也就是进入到轮回中了。那段文字写得浑浑噩噩,不知所云,也像喝过迷魂汤似的:

诸魂饮毕(指“忘醧”,即迷魂汤),各使役卒搀扶从甬道而出,推上麻札苦竹浮桥,下有红水横流之涧,桥心一望,对岸赤石岩前上有斗大粉字四行,曰“为人容易做人难,再要为人恐更难,欲生福地无难处,口与心同并不难”。鬼魂看读之时,对岸跳出长大二鬼,分开扑至水面,两旁站立不稳,……落于红水横流之内,根行浅薄者欢呼幸得人身,根行深厚者悲泣自恨。……男妇等魂如醉如痴,纷纷各投房舍,阴阳更变,气闷昏昏,颠倒不能自由,双足蹬破紫河车,奔出娘胎……

《玉历宝钞》的其他地方未言奈河,不知此河是否即指奈河,也许是奈河绕到了阴山背后那一段了吧。

而在《聊斋》中,奈河索性就成了市廛中的臭水沟,九幽十八狱的垃圾粪便全部归纳于此。《王十》一篇中说它“河水浑赤,臭不可闻”,淤积的全是“朽骨腐尸”,而在《酒狂》中更添了个小道具:“水中利刃如麻,刺胁穿胫,坚难摇动,痛彻骨脑。黑水杂溲秽,随吸入喉,更不可耐”。这都是蒲翁小说中的随意点缀,从而让我们知道古代的都市中本有此一景,至于距奈河的原始位置太远了些,也就不必较真了吧。

《聊斋志异·酒狂》

再来看奈河桥。奈河上的桥梁自应比奈河较为后出,如果把条件放宽一些,我们也可以说最早见于唐人段成式的《酉阳杂俎》,其前集卷二“明经赵业”条云,赵业病中入冥:

初觉精神游散如梦中,有朱衣平帻者引之东行。出山断处,有水东西流,人甚众,久立视之。又东行,一桥饰以金碧。过桥北入一城,至曹司中,人吏甚众。

此河即奈河,而饰以金碧的那座桥虽没有名称,自然就是奈河桥了。后来见于宋人笔记中,或称“冥司桥”(洪迈《夷坚支志·戊集》卷四“太阳步王氏妇”),只是在《夷坚志补》卷三“檀源唐屠”一条中才明言是“奈河桥”。这则故事很重要,言屠夫唐富为冥吏所拘,缘由是他杀了一只蟢子(即蜘蛛)。唐富求道:“自念平生不妄践踏虫蚁,只记屠牛十三头、猪二十口,若得放还,誓愿改过。”于是:

吏云:“此非我可主张,到爱河桥(明钞本作“奈河桥头”),汝自告判官乞检簿。”遂偕进。至一河边,高桥跨空,有绯衣官人执簿立,吏附耳语曰:“此判官也!”两犬极狞恶,迎吠河津,不容人过。于是再拜致祷。绯衣为阅簿,曰:“几乎错了,杀蟢子者乃彭富,与汝不相干。兼汝寿数未尽,更当复生。”

这条材料不仅是奈河桥的初次见于文献,而且明确了奈河是入冥的正式关口,专门设有判官,来对入冥鬼魂进行审核,不该死的,即时遣回阳世,就是想见阎王也不行(这也许是控制阳世的刁民如席方平之类来告阴状吧),因为有两条恶狗遮拦着。这是此前此后都不再提及的。但这两条恶狗也不是没有来由,那就是古印度传说中地狱之主阎摩的那两条四眼犬娑罗弥耶(见《梨俱吠陀》Ⅹ)。

《夷坚丙志》卷十“黄法师醮”一条说到阴间有一条“灰河”,与唐人所说奈河相似,应是奈河之误,“灰”“奈”字形相近耳。(佛经中的地狱有“灰河狱”,或由此而误,也未可知。)其中提到奈河桥,但是只给无罪之人渡河用的,也没有冥吏和恶犬看守了,至于罪重者,则仍与以往记载一样,要脱下衣服涉水而渡,而岸上有大柘木数株,鬼卒就把脱下的衣服挂在上面。[1]可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些衣服上都写上每个人的名字,然后装到车上,由桥上运过,再让本人穿上。一丝不挂地见阎罗,终是让人难堪,可见阴司也在逐渐人性化。

明清两代的小说和戏文中提到奈河桥的地方很多,但也人言人殊。最为人所熟知的自然要数《西游记》中唐太宗入冥时过的奈河桥了。冥河上设有三桥,一是金桥,二是银桥,三是奈河桥,冥司很是势利,金桥是只给帝王将相预备的,忠孝贤良之辈,公平正大之人,也只配过银桥;倘是无功无德的鬼魂,那就只能过奈河桥了。那桥“寒风滚滚,血浪滔滔,号泣之声不绝”:

桥长数里,阔只三皻,高有百尺,深却千重。上无扶手栏杆,下有抢人恶怪。枷杻缠身,打上奈河险路。你看那桥边神将甚凶顽,河内孽魂真苦恼,桠杈树上,挂的是青红黄紫色丝衣;壁斗崖前,蹲的是毁骂公婆淫泼妇。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奈河无出路。

丁耀亢的《续金瓶梅》也说是有三座桥,却是金、银、铜,统称为奈河桥了。但这桥对于没有资格过桥的罪魂却是看不见的,他们只能泅水过河:

这奈河是北方幽冥大海内流出一股恶水,绕着东岳府前大道,凡人俱从此过。只有三座桥:一座金桥,是佛道、圣道、仙道往来的;一座银桥,是善人、孝子、忠臣、义士、节妇、贞夫往来的;又有一座铜桥,是平等好人,或有官声,或有乡评,积德不醇全,轮回不堕大罪,或托生富家、转生官爵,或女化男身、功过相准的,才许走这桥。各有分别。这桥神出鬼没,该上金桥的,一到河边,金桥出现,即有童子引导;不该上桥的,并不见桥,只是茫茫黑水,滚滚红波,……

但《三宝太监西洋记》第八十七回中的奈河上却只有一座桥,只有好人可过:

只见前面一条血水河,横撇而过,上面架着一根独木桥,围圆不出一尺之外,圆又圆,滑又滑。王明走到桥边,只见桥上也有走的,幢幡宝盖,后拥前呼。桥下也有淹着血水里的,淹着的,身边又有一等金龙银蝎子,铁狗铜蛇,攒着那个人,咬的咬,伤的伤。王明问道:“姐夫,这叫做甚么桥,这等凶险?却又有走得的,却又有走不得的。”判官道:“这叫做奈河桥。做鬼的都要走一遭。若是为人在世,心术光明,举动正大,平生无不可对人言,无不可与天知,这等正人君子,死在阴司之中,阎君都是钦敬的,不敢怠慢,即时吩咐金童玉女,长幡宝盖,导引于前,拥护于后,来过此桥,如履平地。若是为人在世心术暗昧,举动诡谲,伤坏人伦,背逆天理,这等阴邪小人,死在阴司之中,阎君叱之来度此桥,即时跌在桥下血水河里,却就有那一班金龙银蝎子,铁狗铜蛇,都来攒着咬害于他。”

清人小说《青楼梦》第三十六回中所说奈河桥也是只有一座,高有百丈,阔仅三分,如同在长江三峡上空架了一条铁索,亡魂无论善恶都是不好过的。而桥下的水却是“血污池”,里面沉溺着无数男女。同是奈河桥,就有这么多不同的说法,真是让人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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