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来了,你俩脸色都不太好。既然你俩累了,歇歇呗?”寒辜说,“我看那边有间挺干净的房子,我带你俩过去。”
秦问川笑着说“好啊”,招手唤淮南月也往上跟。
院子里灯火通明,院门大大咧咧地敞着。寒辜在前头一步步走,脚后跟在裤脚处若隐若现。
秦问川跟了会儿,忽然问:“你怎么没跟其他人一块儿出去?”
“我等你俩呗。”寒辜说,“不然你俩出来的时候,啥人都没有,两眼一抹黑开始抓瞎,咋整?”
“是么?”秦问川点点头。
“是呀。”寒辜道。
天上的云翳厚得很,黑不见月。
秦问川又跟了一阵,忽然轻声道:“可是所有鬼都不在这儿,你不合群,不合适吧?”
“什么意思?”寒辜停下脚,转过脑袋。
她像是很不解,眉心紧紧皱着。
“字面意思。”秦问川笑起来了,指了指地上的影子,“你影子的脚长反了。”
“寒辜”蓦地变了脸。
她的眉心皱得更死了,渐渐地,两条眉毛融到了一块儿。她的眼睛耷拉下去,唇瓣变得厚实起来,就这么变成了另一张人脸,而后……
用手背鼓起了掌。
她边鼓掌边说“精彩”:“居然这么快就明白过来。”
秦问川看着她玩变脸,“嚯”了一声:“我认得你,茄官。”
“好眼力。”那人笑道,“不过我这会儿已然不唱戏了。”
秦问川点点头:“瞅你装束我便知道了……你现如今在东府大奶奶房中作丫鬟?”
十二戏子被贾府采买来后,过了一两年光景,宫内忽有老太妃薨逝了,有爵之家一年不得筵乐。戏子们不用唱戏,有家的便回了家,没家人来领或是不愿意回家的,便被分去各房做了丫鬟。
她们哪还有家呢?回了家也是被父母兄弟再度转卖。
于是愿意离开的仅有四人。
茄官正是被分到尤氏房中的那位。
茄官缓缓点着头,忽然浑身一颤,叫了声“不好”:“同你们说着说着便忘了正经事儿了。我原没有坏心,只是快下雨了,不能再呆在外头了,须得去西南角的厢房避一避。我装寒辜原是为引你们过去的。”
“为什么下雨了就不能在外头呢?”秦问川挑了一下眉。
茄官像是有些害怕,瑟缩了一下,目光飘忽不定地往远处飞:“我说不好,反正……一下雨就会死人。”
“那寒辜呢?”
“正在那厢房内。”
说话间,二人一鬼已然到了西南角的厢房前。小姑娘上前去叩门,秦问川就这么抱着胳膊倚在廊柱上。
“进么?”淮南月轻声问。
“进呗。”秦问川朝她wink了一下,“有我在呢,死不了,别怕啊。”
淮南月默然片刻,揉了揉太阳穴,问她:“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油。”
秦问川瞪大了眼,正想反驳几句,那门忽然开了。
俩人闭上嘴,转头朝门内看去,第一眼便瞧见了角落里坐着的寒辜。
以及屋子正中央在圆桌边围了一圈儿的六人。
她们都坐着,于是裙子没能盖到底,露出了脚尖。
脚尖都是反的。
一屋子鬼。
门口的动静不算轻,寒辜的脑袋却仍然垂在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