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送长公主回重芳宫。”
赵缨向着杜义吩咐了一声,转而瞧了一眼沈羡手中握着的碧玉簪,淡淡道,“沈女官的发簪不慎掉了地上,如今既然捡起了,便戴上罢。”
沈羡低声道,“臣领旨。”
盛华自阶上缓缓踏下,走近赵缨身边时,便听得他淡声向她道,“皇姐,这是孤最后纵你一次,往后,好自为之。”
盛华冷冷一笑,也未应声,挥开了杜义招来的几个侍卫,斥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本宫也是你们碰得的?”
杜义瞧向了赵缨的方向,见他点了点头,便向那些侍卫吩咐道,“还不退下。”
盛华拂袖而去,只留下殿内面如寒霜的裴太后,立在高阶之上,瞧着立在下头的天子。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赵缨负手瞧着这个生养了自己许多年的母亲,许久未见,她似乎苍老了许多,向来挺拔又高贵的姿态里,渐有些老态显出来,只有那双眼睛,依然盛满了明亮的野心。
他开口,仍是纯孝的模样,“母亲累了,这些事情,便不必操心了。”
裴太后指着默立在一旁的沈羡,缓缓道,“此女不可留。”
赵缨顺着她的手指望向沈羡的面容,见她已然将碧玉镂花的簪子重新插回了鬓边,垂手而立,面容安静一如往日,不喧不躁,又不退不惧。
他也不知怎的,心里凭空想到,沈羡与赵绪,真是像啊。
他轻声笑了笑,淡淡吩咐道,“沈女官去殿外候着罢。”
“是。”沈羡行过礼,垂首退出了永宁宫内殿。
裴太后居高看着赵缨,半晌也未再发一言,她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坐在凤头椅之上,沉声道,“你与先帝,这样像。”
从前她身后站着裴家,何止是权倾后宫,若说一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她一介女流,要这天下又有何用?不过是想要赵衍片刻驻足的目光。
出身裴氏女,姿容姝丽,才思亦不俗,这天下,谁家儿郎都配不上她,只有赵衍,天子贵重,才与她是这人世间最好的一对璧人。
她最瞧不得秦氏的那对姐妹柔婉温和的模样,那小秦氏也便罢了,那大秦氏,如此命薄,区区一个死人,竟占了赵衍心头方寸之地如此之久!
凭什么?
她裴怀懿艳绝天下,贵极皇家,区区秦氏,算得什么东西!
裴太后眼底重新聚起冷意,赵衍把心给了秦氏,她就要将他们的江山握在她裴怀懿的手中。
她抬起头,瞧着底下长身而立的赵缨,眼中忽然生出光来,“你瞧见了吗,你手中握着的,是大盛的江山。”
她大声笑了起来,“是淌着我裴怀懿血脉的大盛江山!”
赵缨的视线始终落在裴太后的面上,见她笑容之中带有哀色,不由有些动容,他低声道,“母亲累了,大盛的江山,就交给孩儿罢。”
裴太后不动,瞧着他不说话。
赵缨淡淡回道,“不过是一道遗诏,不在孤的眼里。”
他抬眼瞧了瞧永宁宫壁画上金色兑彩的牡丹花,忽地笑了笑,“赵绪若身死,有遗诏又如何?”
裴太后无声地打量过面前这个儿子的面庞,似乎是惊异于他出乎自己意料的野心和手段,低声道,“好,真好啊。”
赵缨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再瞧裴太后,转身缓缓步出了永宁宫,向着杜义吩咐道,“传孤的旨意,照看好太后,至于往后,不准永宁宫的人再出宫门一步。”
杜义低头应了声是。
沈羡垂立在一旁,平和又安静,仿佛大殿内几番生变,都未曾能够真正惊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