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雷霆的怒意来的实在有些突然,沈羡未起身,仍是垂目应道,“臣不知。”
裴太后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沈为清手里的东西,如今到了你的手里,你竟敢说不知!”
陵州案过去已有许久,先帝遗诏一事,进入沈羡的视线以来,一直都被隔绝在大家心照不宣的暗流涌动之下。
如今,裴太后一语便撕破了这些时日以来,众人悉心铺好的这一层窗户纸,令沈羡心里面莫名就生出了许多荒谬感来。
甚至,远远超出了沈为清三字出现在她耳边的恍如隔世之感。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裴太后审视的目光。
“臣不明白。”
她确实不明白,不管是她父亲赠她的这块小玉,还是谢真案背后千丝万缕的隐情,或者是顾丛春日宴上的证词之举,甚至是,赵氏兄弟几人,执着又决绝的棋局博弈。
每一桩事情都发生在她的眼前,却又遮住了她的眼睛,似乎每一个人都想要将她隔绝在这些风波之外,却又身不由己地将她卷入的更深。
她抬起头,眼神清亮而坚定,仍是说了一遍,
“还请太后明示。”
裴太后阅人已久,一眼便看穿沈羡是当真不知情,不由有些怔住,她不可思议地瞧了沈羡半晌,忽然放声大笑,“赵家的子孙,尽出情种!”
赵绪将沈羡握在手中这样久,竟从未问过她先帝遗诏一事,赵家的儿子,都是些心软的窝囊废!
她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沈羡,一手甩过宽大的袖摆,笑道,“赵绪三年筹谋,哀家只当是如何了不得,到了你身上,竟是想要护你出棋局!”
“还有我裴怀懿的好儿子!联合了外人将哀家锁在永宁宫,却不舍得你的命,宁愿放你到赵纯身边!”
“纵虎归山,无异于自困一子,我儿既不舍得断腕,便由哀家来了结你!”
她伸手扼住了沈羡的喉咙,凑近她的面庞,见她姿容并不绮丽,只是恬淡又安宁,令她忽然想起了从前的大秦氏,不由厌恶道,
“区区姿色,却祸国殃我大盛,该杀!”
她的眼中越发浸出森罗的杀意,“凭什么与哀家比,该杀!”
轻微的机括声音响动,一支锋利的银簪贴在了太后的颈边,抵住她微微跳动的脉搏。
“太后。”
裴太后的手一松,沈羡顺势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她将碧玉簪握在手中,指向身前的裴太后,向来温和的声音如同浸了寒冬的冰雪,
“在太后眼中,旁人的性命只要伸手便可予夺吗?”
这些位高权重的贵胄皇亲,仅为一己之私,翻手便以千万人为筹码,践踏无辜的性命如同蝼蚁。
沈羡眼底发冷,“蝼蚁尚且敬畏生命,太后心中,从未有愧吗?”
裴太后似乎觉得荒诞,她冷冷瞧着沈羡手中的碧玉簪,一点寒芒从其上闪过,映出她一点晦暗的面容。
“沈羡,你竟敢行刺哀家?”裴太后不由大声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她太过蠢笨,“来人,女官沈羡意图行刺哀家,还不进来拿下!”
也未等人进来,沈羡便向前靠近了裴太后几步,她面上毫无畏惧,反有绝地而起的气势,连带着向来柔和的眉眼,也淬炼出许多艳绝的姿态。
“陵州案,是太后为了我父亲手中东西,指使了谢家行事,害死了沈府与老狱卒一家二十一条性命,陵州灾民一万余人!”
“云州瘟疫,是太后为了宣王的性命,不惜用无辜百姓垒起杀局!”
“甚至,凉城半城屠杀,谢真私吞军饷等等事端,皆是太后有意包庇!”
她一步步靠近裴太后的面前,站定了方才冷淡说道,“沈羡不过是瓦砾,太后是玉器,当真无惧与我生死相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