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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第1页）

殷螭被他骂得闭了嘴，闷着头一路入了应天府。句容知县当然也跟着到了，直接去向上司告两个刁民的状。原来这知县却与府尹联络有亲的。应天府地位上与顺天府平齐，乃是都城的长官，威风在地方官中无以伦比，因此知县也得意非凡，觉得只消亲家一句话，这两个自恃缙绅身份的刁民定是不死也扒层皮了。

然而应天府的见识又岂是他所能比，看了看那册宋版书的扉页，便失色道：&ldo;这是禁中物事，还钤着今上的私章‐‐怕是御赐。&rdo;知县不依不饶：&ldo;御赐之物，那有这般轻慢，连huáng袱都不裹，胡乱丢在船舱里的！&rdo;府尹暗骂糊涂，心道皇帝若将带有自己名讳的书籍赐给臣下，定是对该大臣看重之极，又岂是寻常人物？待到见着后面待罪的该缙绅递了名刺进来，登时印证了猜测，赶忙止了押解，迎入后衙，摘了乌纱帽叩请恕罪。

林凤致倒没说什么，连句容县的罪也没多问，只是要回书册自己收着。延入应天府特别招待的上房之后，殷螭却大怒向他发作了一顿：&ldo;怪不得你一直当那书是宝贝，原来是小鬼送你的！你还敢欺负我不认识他的私章，故意不告诉我！本来一册书也没什么要紧，有什么说不得？定是心虚有鬼！&rdo;林凤致无奈道：&ldo;就是怕你这般吵闹‐‐安分些好不好？到底人家地盘。&rdo;殷螭气咻咻地道：&ldo;早知道是他的东西，我画什么图？丢炉灶里一把火烧了gān净！好，现下不吵便不吵，回家跟你慢慢算账‐‐少不得罚你跟我做完那一百八式的新花样。&rdo;

林凤致免不得笑骂他龌龊无赖，好在居住官衙，殷螭被约束着不敢嚣张。事涉致仕大员，防卫杀盗之案自然立即就处理完毕，又责成句容县好生捕盗。这笔劣绩记入考核，少不得来年外计官员要落个罢职。林凤致自也懒得去追究了，辞了应天府一再挽留，仍然回船，叫人来修理破损的船篷。

他在应天府的期间，堂兄来拜访了一次；吴南龄的三子吴笈留在南京国子监读书，也来拜会了一回。孙万年在南京的事其实也忙毕了，只是碍着自己身份不便跟官府多打jiāo道，于是直到林凤致与殷螭回到龙潭去修船，他才赶了上来，一见面就是取笑：&ldo;叫你二人等我几日，一道走不是少出点事？好歹我家船大伙计多，我也一身武艺，qiáng人不敢打劫的。&rdo;殷螭见了他就恼，挖苦道：&ldo;有什么少出事？一个连官府大门都不敢进的钦犯，也敢胡chui大气！&rdo;林凤致实在气不动，心想难道你便见得了光？要不是应天府认得我，这事哪能容易便了‐‐可是地方官员迟早也是要任满换人的，我又不能一个个认识过来，看来以后还是少带这祸害出来为妙！

但孙万年很快就给他一个定心丸，说道：&ldo;没事，以后尽自来南京玩‐‐你不知道老吴已经上辞呈告归了？他已在南京置了家业，少不得将来要定居留都。老吴在这边人面熟，以后我们叫了他一道买书，倒是快活事。&rdo;殷螭嘀咕道：&ldo;还来一个吴南龄‐‐碍眼的越来越多，有什么好快活？&rdo;林凤致笑道：&ldo;何必老来南京，日后我们去杭州你家的书肆光顾却不好？还可以一游西湖。&rdo;孙万年又撺掇道：&ldo;也对，虎林、西泠那一片书肆也是极盛的，还有好山水可赏玩。我再建议：你二位无事可以去福建麻沙镇逛一逛，那边书坊专出各种新奇话本传奇，都带出色绣像，也有翻印的上好chun意图。你或是不爱看，你家这位&lso;殷表弟&rso;定是爱好得紧。&rdo;登时连旁边小六都笑得打跌。

去杭州或是去福建麻沙，自然是将来的事，这一趟买书，却可算是波折了一番才返回家中。九月很快便到了末尾，江南入了深秋，紧接着到了冬天。南方的湿冷其实比北方gān冷要难受，两人也不想再出门，于是安静腻在家中过日子。

林凤致有藏书的习惯，这趟买回的书籍也就很快混入了旧藏，不怎么专门留意了，买书的经历当然也渐渐抛在了脑后。直到次年梅雨过后，照例要晒书，搬出书籍来才又提到旧事：&ldo;那批书因为船篷被qiáng盗砍破了，淋了些秋雨，难免容易发霉，倒要好好曝晒。&rdo;殷螭赶忙道：&ldo;对紧，尤其我的书更加要晒，平时还常常沾上汗水‐‐&rdo;林凤致赶忙拿眼色截住他话头，殷螭偏不理会，笑道：&ldo;你都忘记了我跟你算了一冬的账？说实话，你不要老是装佯，分明你也想试试花样的，偏偏非要我找借口bi你才肯，就这般不好意思！&rdo;

南方晒书，讲究的是趁早凉摆出去，到晚凉才收回来，这两个辰光间手凉无汗，可以使书页尽量避免受到汗水污损。殷螭往年都懒得参与，自己睡懒觉还要抱怨林凤致起早了，不肯多陪自己温存。但这回要晒自家的宝贝，于是兴致勃勃，连续几天都跟林凤致起大早，帮他搬出书函，一册册摊上铺着的凉席，摆在院中院外曝晒。

因为藏书册多，直到第三日才晒到殷螭的书。居然摆开也摊了一张半席子，整页绘着的活色生香的chun宫公然摊在日头底下，林凤致不免羞惭，小声跟殷螭抱怨了几句丢人。殷螭笑道：&ldo;你满口价说的圣贤书里，都写着食色xg也，未见好德有如好色者也，chun宫这种东西，才是天地间最有用的物事，有什么丢人！你给我看好了，不准偏心，故意让风chui乱chui破，又或者到晚不替我收。&rdo;

他是没耐心陪林凤致看着晒书的，每天下午照例是出去溜达，不是带鸟枪去山里打野物，就是拎了钓竿去河边钓鱼。长夏天热，打猎自然不乐意，于是找了荫凉的地方垂钓。半晌鱼也不上钩，只听柳树丛里蝉声有气无力。小六给他打着扇子，也是东一下西一下地打瞌睡。殷螭几乎也闷得睡着了，忽然一阵狂风chui上面来，激灵灵一个清醒，急忙跳起来踢了小六一脚，说道：&ldo;要下雨了，快回去！&rdo;。

主仆抓起钓竿和水桶往回奔，才到半路，云里霹雳已响了起来，huáng豆大的雨点便铺天盖地砸落。小六跟着主子跑，倒还关心起林凤致：&ldo;不知道老爷的书可来得及收？被雨打坏了，又要心疼好久了。&rdo;殷螭恼道：&ldo;他还说拣好的日子，连个晴雨都算不准，好意思自称江南土生土长！也别担心他的书，他一定抢着收‐‐我的宝贝书肯定全完了，他一定公报私仇留着不收，任雨打烂，让我回去哭都没地方哭！&rdo;

他跑到家门口时不消说已是落汤ji，隔壁受雇的农人这才迎上来送伞，殷螭没好气道：&ldo;真是雨后送伞，贼去关门！他呢？不要为几本书淋个透，身体也不顾了。&rdo;冲到院子里，却见林凤致站在廊檐下，只是愁眉苦脸看着堂屋里堆了一地的湿书。殷螭跑过去慰问，听他叹道：&ldo;一套崭新的《三才图会》，全部完了！&rdo;

殷螭心想我的损失肯定比你更重，嘴上安慰了几句，眼睛便去寻觅自己的宝贝chun宫。林凤致道：&ldo;不用看了！全部好端端在那边，不是先替你收，我还没这么倒霉。&rdo;殷螭果然见着屋角最里面堆着自己的那些书册，仿佛连雨水也没溅上几滴，大喜兼以大奇：&ldo;你怎么恁地好心，先替我收了？不是整天骂我这些东西要不得，又下流又丢人，难道能比你那套几百册的类书要紧？&rdo;

林凤致板着脸推他道：&ldo;我当然只有好心，不然被你骂公报私仇‐‐反正我的书毁也毁了，不管了，改日天好再收拾。灶屋热水烧好了，快去淴浴，怎么湿成这样！&rdo;殷螭于是回手拉了他，大笑道：&ldo;你没顺风耳，倒知道我说你什么，我却也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分明是你也舍不得这些书‐‐咱们练了一冬的那光景，不也快活得紧？走罢，你也湿了，gān什么赶我一个人去洗澡？要洗一道洗，让我好好谢你替我先收了书。&rdo;

满屋书籍委地，淋湿的书册函套间微微传出防蠹的芸香味儿，隔房浴桶中倾好的热汤，又腾腾散着艾叶清香。殷螭qiáng拉了林凤致一道过去的时候，正是志得意满之极，跟他又订后约：&ldo;其实旧书也看腻了，花样也试过了，不如今年秋天，再出门一趟买书？唉，就别说什么替我收书就为了不让我再去丢人现眼地买，你自己还常常背诵说：&lso;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rso;你做学问要jg进，难道我寻快活就不能推陈出新？说定了，我们今年再去买书！&rdo;

------------------番外之《买书记》完--------------------

【这个番外其实就是个甜蜜小白番外，没有啥qg节，也没有h，汗……

其实它也是写的比较早的，处于考试复习期间，正在大啃版本目录学教科书，于是无聊抽风，与其说是写番外故事，倒不如说是现卖弄刚看了一点的版本知识，羞愧！结果写了没保存好，被小电抽风抽掉了，于是也就忘记。现在想起来，于是重新开写，居然扩写了这么长……然而无聊还是一样的-谢谢观赏，哦也，撒花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