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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第1页）

殷螭笑了一声，道：&ldo;说什么人家有嫌疑，多半是你们拿话头对付人家的爹罢！刘崇义其实老练小心，破绽难寻，你们便找人家儿子的不是，也算能耐？&rdo;林凤致道：&ldo;这是京中清议所共论，岂是我等所能左右？要知清和四年之前，刘氏权势滔天，违例擢拔子弟之事也有不少，空xué来风，其来有自，刘公子虽是无关，却也当不起众恶聚焉，众口铄金‐‐何况覆试之后，也不是没给他洗刷清白。&rdo;说着却不禁又微微一叹，摇头道：&ldo;可惜，试场上的清白洗刷得gān净，人言中的清白却找不回来。又何况因为科道攻击激烈，刘阁老仅有一子，最相爱惜，不免也回了些心浮气躁的话，与群臣jiāo讦不已；又倚着首相势头，硬将几位言官贬降，朝野中落了下乘之名，不得不辞相乞退。刘公子也由此含愤，次年竟未曾参与会试，就此杜绝仕途，大好前程生生断送，可惜，可惜。&rdo;

他连说三回&ldo;可惜&rdo;，惋惜之qg溢于言表，殷螭不免讽刺：&ldo;这清议不就是你们把持？害了人家名声，还假惺惺叹什么可惜‐‐他就是会试中了，入朝也要被你们想办法摘出去罢，谁让他姓刘！&rdo;林凤致默然，半晌道：&ldo;不错，当时刘氏已全掌京营，日常颇有跋扈之处，朝中实是疑惧，刘阁老也不时为家门谋私，京中百姓评议甚恶，各部也是忍无可忍‐‐清议并非谁能主使，却可以为我所用。&rdo;

抬起头来，阳光耀目，不觉又长长叹一口气：&ldo;我曾听徐年兄同我讲那洋教，说道西洋人自称先祖犯了大罪，被天帝逐下尘世，此后代代子孙，都背负着所谓之&lso;原罪&rso;，须得行善积德才能偿还。如今刘公子错生权贵之门，便再清白无辜，也是心迹难明，岂非也如背负着父兄之原罪？只可惜却是无法偿清。&rdo;

这番话并非如殷螭所言是假惺惺，却带真实同qg‐‐林凤致也曾被清议压到最低贱的角落，纵使身居二品，执教东宫，也逃不脱众人的鄙夷，在百官面前抬不起头，做不得人，须要自己押上xg命做注一场狠赌，才终于将耻ru名声扭转回来，岂是容易？而刘楝的&ldo;舞弊得状元&rdo;之嫌疑，虽比自己当年&ldo;以色侍主&rdo;的ru名要好上一些，处境却比自己更是糟糕，因为只要刘氏占据高位一日，他便被钉在耻ru柱上一日不得脱身，这原罪竟是刻在骨血里的，永生永世去除不掉！

又何况自迁都之变以来，刘氏杀伤京师抗议百姓，擅自签署戒严令，与火药厂爆炸有gān连，又当众殴打言事官‐‐这些事一桩桩都是极为朝野所疑惧，为清议所不容，刘氏的名声越发下降至谷底，并且他们好象也不甚在乎，有股业已忤逆、索xg如此的味道。这样的qg况，刘楝身为刘秉忠的亲子，刘崇义的嗣子，又怎么逃得脱京师的恶评如cháo？

所以刘楝不再参加会试，并不是因为如殷螭所言，考中进士授官也要遭群臣排挤，而是无论考中与否，都挂着一个&ldo;特权舞弊&rdo;的嫌疑，进退两难，左右不是人。殷螭到底贵为亲王曾登大位，没有走过仕途，根本不懂得作为一个士子，多么重视官场清议之名；同时也不会懂得作为心高气傲的读书人，放弃科举是多么痛苦的事‐‐因为本朝最是看重科第出身，进士官乃文臣中的贵品，纵使是高官子弟，也不屑借父兄之爵位获得荫官，而定要走科举之路以证明实力，刘楝被&ldo;人言可畏&rdo;硬生生堵了这条路子，心中冤抑，决非只是做不上官的失落。

殷螭从来不读正经书，一落地就是富贵身，当然不能理会这意气纠结之痛，只觉得刘楝身为相府贵公子，为个名声问题就怨愤不已，连写歌曲都是&ldo;万古愁&rdo;，未免小题大做，又听林凤致提到徐府，不由又道：&ldo;他被你们排挤，却定要找徐翰分说什么？姓徐的小子也不过兵部五品官，又帮不得他忙，谅不谅解也没关系‐‐多半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rdo;林凤致叹道：&ldo;你没有朋友罢？你的清白倘若连朋友都不相信，心里是什么滋味？何况……徐年侄也非不信刘公子并无舞弊嫌疑，而是立足正在反面‐‐徐年兄便是清议之中流砥柱，近来刘氏风声委实不好，徐年侄也只得请刘公子好自为之，这便是尽旧日jiāoqg了。&rdo;殷螭免不得嗤之以鼻，直批&ldo;矫qg&rdo;。

偏偏林凤致也是他口中所讥嘲的&ldo;矫qg&rdo;人物之一，同行去喝酒都不肯稍微亲昵。说话间到了正阳门大街的丰乐楼，进去拣了雅座坐了，店伙送上滚茶，便来请示菜单，殷螭道：&ldo;你做东，你先说。&rdo;林凤致便连点了几道殷螭爱吃的口味，又让他，殷螭好久不曾来过这里，望着墙间挂着的菜牌竟一时不知选择，胡乱说了几道，忽然醒起：&ldo;怎么我爱吃的你都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却一点不知？你跟我说，你爱什么，忌不忌口？&rdo;

林凤致笑而不答，殷螭微觉郁闷，道：&ldo;真没跟你正经吃过饭‐‐除了在你家吃的那回，还有去辽东路上胡乱打尖，都不曾好生吃，我不知道也不能怪我！可是你怎么就知道我？&rdo;林凤致好笑，道：&ldo;你八年里的衣食哪一样不是我经手？尤其是膳食，府里有人专门替你烹饪还不够，每每想着花样折腾我，要点外头的菜色送去；知道我要一一尝过，还故意连日点奇辣的口味害我犯胃疼，你自己却又全部倒了不吃‐‐这些事你自己都忘了！&rdo;

殷螭确实忘记了，因为一直只挂在嘴上自己对他的思念多么痛苦，他坚决不来相见又是多么狠心‐‐便忘了那八年林凤致其实默默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这时忽然醒起，失声道：&ldo;对，你吃辣的会犯胃疼，喝酒会吐血。&rdo;赶紧将店伙叫回来，划掉几道口味重的，重新改了清淡菜肴，又去掉酒水加砌普洱茶，同时抱怨：&ldo;真是的，我还想灌醉了你占便宜呢，怎么就忘了你不能喝酒‐‐我的运气真是不好！&rdo;

林凤致鄙视他这种三句话不离占便宜的下流风格，也不搭腔，举筷让他一让，便自顾自先吃凉碟。随从在隔壁座警戒，店伙退出办热菜，殷螭在没旁人的时候愈发涎脸，道：&ldo;喝闷酒已经无趣，何况还不能喝酒，咱们找点乐子罢。&rdo;林凤致道：&ldo;那便叫小唱给王爷解闷。&rdo;殷螭厚着脸皮笑道：&ldo;我不要外人打扰！你唱给我听‐‐不要赖，我以前只道你正经，家里连本闲书都没有的，想不到你也赏鉴时曲，那么就定是会唱的，唱一曲罢！&rdo;

其时士大夫闲暇常以词曲消遣，jg通音律乃是文人风雅，尤其江南一带昆腔盛行，南籍士人中会清唱大曲的委实不少，林凤致年少时也串过戏文，这时却是搁下多年业已生疏，何况哪里肯唱给殷螭取乐？板着脸道：&ldo;我半点也不会，你要乐就叫小唱，嫌丰乐楼的陪侍不够出色，即刻写条子传南城歌伶来服侍也成。反正我做东，一切记我的帐，王爷不必替下官省银两。&rdo;殷螭叹道：&ldo;好没趣！你明知道我只想跟你两个人呆着，如今还有谁能在我心里眼里？你拿乔这么多日了，有什么气还没出足？也该回心转意跟我好了罢。&rdo;

林凤致直接都不回答，店伙陆续送上热菜，服侍周到的将羹汤一类替两人分碗盛开，殷螭嫌其碍事，赶出去自己卷袖子动手，又央求了两句&ldo;回心转意&rdo;的话。林凤致皱眉道：&ldo;何敢劳动王爷‐‐你不会弄，让我来罢，看洒了一桌子银耳羹。&rdo;殷螭索xg从对座搬到他身边腻着，笑道：&ldo;小林，其实你也对我好的，为什么便非要赌气？我知道你公事也忙，对付不了南京那头，关外战事又连日不利，所以连我都烦‐‐可是我们要是好了，我决不烦你！正是烦恼的时候，晚上多个人陪伴岂不是好？我也可以替你解闷的。&rdo;林凤致哂然道：&ldo;谢谢王爷关心，下官并不需要。&rdo;

殷螭的长项是吃瘪的时候决不气馁，自荐解闷被挡回来都不在意，喝着林凤致盛给自己的甜羹，过一阵又想出别的话题来撩拨：&ldo;你可知道近日京中也有官员开始讨好我？知我好哪一口，连日送我美童服侍，好笑的是居然还有人送回我以前最宠的那几个孩子，说是什么合浦珠还，真真有趣！&rdo;林凤致道：&ldo;哦，那么恭喜王爷重拾旧欢。&rdo;殷螭笑道：&ldo;你心里一定喝醋，不许装佯！你放心，我才不要呢。那几个当初见我被圈禁了撒腿就跑，如今还想覆水重收？再说，说他们是孩子，八年前倒是十四五六岁，如今早二十大几了，人老珠huáng，也敢指望我要！&rdo;

林凤致瞥了他一眼，殷螭登时觉得说错了话，忙里不迭的赔笑解释：&ldo;不过我没嫌你老‐‐我从来就没嫌过你老了，比我大几个月都没在意过的！你怎么能同他们比，我们的qg分……是不同的。&rdo;林凤致反转筷子敲他手背，道：&ldo;不要拿手抓东西吃！我碟子里的便比你那边香？&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