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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第1页）

他又走近一步，伸手出袖，将一把小巧的银壶放在临窗桌上，壶身落下时轻轻晃响，显然内中装有水液。殷螭问道：&ldo;鸩酒？&rdo;林凤致道：&ldo;不，解药。&rdo;

殷螭愣了一愣，才想起他说的是以前给自己喝的绝嗣药的解药，于是冷笑一声，道：&ldo;到这份上还给什么解药？消遣我么？&rdo;林凤致正色道：&ldo;我并不想绝你一辈子后嗣，你的妻房姬妾也尽在府中……&rdo;殷螭冷笑道：&ldo;我又不爱搞女人，你留着自己用去！&rdo;说了这话，想想又补了一句恶毒的：&ldo;可惜，你被我弄到如今，怕是只能被男人要了罢，还有本事要女人么？我看你也得绝嗣一辈子！&rdo;

林凤致居然对这般羞ru并不在意，只是慢慢叹了口气，道：&ldo;不错‐‐我这辈子，是不会娶妻成家了。&rdo;他神色似是凄凉，却又无奈，轻声又道：&ldo;大约我天生，便是孤星照命，从前没有父母，将来也不会有妻儿，人家团聚之乐，总是无缘。既如此，我便慡落落一个人来去，倒也gān净。&rdo;

殷螭只想狠狠挖苦两句：&ldo;你自找！背叛了我，活该一世无人陪伴！我看你将来还找得到比我对你更好的？&rdo;可是这时候心肠正恶毒着，恨不能林凤致活得越不自在越好，他一世没人陪伴更是求之不得‐‐万一自己这挖苦成了激将，他一怒之下真去找个对他好的伴儿，就算女人搞不了，以他这姿色找个男人也不是难事，岂非白白教自己憋气，落得他去受用？所以，这话绝对不说，闷死在肚子里想象便是！

于是挖苦话便换了种方式，冷笑道：&ldo;没妻儿又有什么打紧，反正你现下位极人臣，也算光宗耀祖‐‐听说你如今当真做了天子太傅？可不是我封赠你的身后官衔么，恭喜恭喜！&rdo;林凤致道：&ldo;那是台驾当初颇有先见之明‐‐实不敢当。&rdo;殷螭幸灾乐祸的道：&ldo;对，我是有先见之明，我看你这官衔没几日也得带到棺材里去！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扶立新君的好大功劳，就要了这名头风光的一品虚衔，你以为还是在我手下？等到你迟早被过河拆桥的那一日，我定然在这里放pào仗恭喜。&rdo;林凤致淡笑道：&ldo;那就不必了，我若没点自保筹码，焉敢和他们联手‐‐何况我若死了，谁保你一世平安？&rdo;

他这一句话使殷螭觉得深受侮ru，怒道：&ldo;谁要靠你保平安！&rdo;林凤致道：&ldo;哦，如今靠我力量，你就觉得受不了；当初你故意让世人都知道我腼颜事你，都说我拿身子换功名富贵，出入都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我便无所谓？&rdo;殷螭喝道：&ldo;你怎么能和我相比！&rdo;林凤致扬眉道：&ldo;这倒奇了，纵使当初你君我臣，也无非都是天地生人，无论尊卑贵贱，人qg物理都是一般‐‐你是顶冠束带堂堂丈夫，难道我便不是昂藏七尺世间男儿？&rdo;

殷螭一时被他堵住了无话可驳，半晌道：&ldo;我不跟你赌口！你太爱记恨了，早知道我便不该待你好，便该一直将你当玩物，玩到厌就丢！你哪有机会翻这么大的波làng？&rdo;林凤致反问道：&ldo;这大局乃是妖书案之际便已奠定，你那时难道不是将我当玩物？就算到最后，你又何尝许我接触一丝一毫实权？我的机会，我的筹码，全是我在大理寺用xg命换来的‐‐如今却还要兼来保你。&rdo;他说到这里，也不能完全保持从容态度，神色微带激动，又道：&ldo;你口口声声的待我好，无非是将我当作消遣闲兴的爱物儿，最多珍惜宝贵了一点而已！你几曾将我看作和你一般的人？&rdo;

殷螭瞪视着他，半晌颓然转头，道：&ldo;原来直到今日，你还是这般想我‐‐小林，我算是白用了心了。&rdo;

自兵谏决裂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重新呼唤&ldo;小林&rdo;，这两个字一出口，平素亲密旖旎的光景便似乎回来了几分，弥漫在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消融了些。林凤致的声音便也有点柔软下来：&ldo;不是我这般想你，而是你一直‐‐一直这般，哪怕你自以为的，对我最好的时候，也是这般。&rdo;殷螭责问道：&ldo;哪怕我想和你同生共死，哪怕我看得你比xg命还重？&rdo;林凤致道：&ldo;对，哪怕那样的时候，你对我最好的打算，也无非是将我豢养起来，让你快乐满足。你何尝想过我十载寒窗，一生好学，也有着心胸抱负，不是只用来供给那些chuáng笫欢qg，儿女恩爱的。&rdo;

话到这里，殷螭又不觉冷笑，道：&ldo;你倒真是好大抱负‐‐废黜了我，弄个ru臭未gān的娃娃上位，你又仍然掌不到实权摸不着大柄，还不是为人作嫁，白白便宜刘家！折腾成这样，就要显你那点忠义？&rdo;

林凤致叹道：&ldo;你到今日，还不明白遭废黜的真正原因！你以为单是我一人之力，又或刘氏一族之力，便能将你扳倒如此？你可还记得我曾说内外都将你比作武宗皇帝？当年武宗得以在大位上终享天年，一是因他乃是孝宗皇帝的独子，正统无人可比；二则是多幸他青年早夭，二十余岁便即崩殂，其失政还未及彰著‐‐饶是如此，武宗在朝之时，也是一再有藩王作乱，打着废立旗号来争位，闹得天下不安。你荒诞游戏不下于武宗，接位却又远不如武宗名正言顺，一开始即有诸多老臣与各处藩王不服不满；而你又更不如武宗虽然荒游，却简易无为，朝政上放手阁臣，也能井井有条，你什么事都想独断，闹得清议沸腾，百官离心。这般下去，国朝迟早大乱，我最早向先帝说你无人君之望，并非那时对你有成见，而是身为臣子的秉公之言，可惜你全不解得。&rdo;

殷螭才不要去理解他这些朝纲大义‐‐说实话殷螭从来便未将理政放在心上‐‐只是冷笑道：&ldo;很好，你秉公，你有见识！我是不好，难道安康那个娃娃就比我好？&rdo;林凤致道：&ldo;今上虽然年幼，却自有大臣辅弼，何况国朝制度，天子只需高拱无为，便可简易清明，太过宸纲独断，未必是好事！&rdo;殷螭嗤笑道：&ldo;说得好不矫qg！当我不知道你们这帮臣子的心思？巴不得做主上的不管事，由得你们无法无天‐‐因此你们最忘不了皇兄当朝的时候，好xg子任大家胡闹！&rdo;林凤致道：&ldo;你要这么说，那也由你，毕竟你只知道从上位去想‐‐我是嘉平朝旧臣，确实也更谙熟嘉平风气，如今便是恢复了。&rdo;

殷螭骂道：&ldo;恢复你个鬼！你以为你对付得了后党？一个娃娃皇帝，还不是刘家手里的小把戏！&rdo;林凤致正色道：&ldo;你又错了，兵谏废立，虽然是刘氏出力最多，这朝廷却并非他们能够一支独大‐‐朝堂上若没有足以抗衡他们的力量，我本人若没有足够动用的名望影响，我拿什么和他们联手，又拿什么事后谈判自保？我这一次又自为弃子，却绝对不是轻易能弃的棋子。所以你当日要是杀了我，倒是帮刘氏一个大忙，料你也不会愚蠢如此。&rdo;

殷螭霎时间又满心都是苦味‐‐原来他真的是不信的，不会相信自己不忍杀他，还是那么冷静的分析局势，将&ldo;不忍&rdo;又一次归入不能。一时心思茫然，喃喃的道：&ldo;可是……你那时明明等着我杀……以前你也不是没有自己去赴死……&rdo;

林凤致侧头一笑，道：&ldo;你不知道，有时我也会犯傻气的么？&rdo;

他这一笑清艳异常，殷螭竟然看得心中dàng漾，失神良久，才道：&ldo;你若是那次为我死了，可有多好‐‐我也用不着恁地恼恨了！&rdo;林凤致笑道：&ldo;我那一次，本不料能活着回来啊。可是那次就算我死在俞汝成手里，你回朝也照样要遭废黜，没有了我这个能出面影响清议、能和刘氏谈判的重要人物，你反而未必能获得生路，因此上，你还是盼我活着的好。&rdo;他笑意渐渐带了一丝凄然的味道，又道：&ldo;尽管活着，委实辛苦不堪。&rdo;

殷螭刻薄道：&ldo;反正你也活不过三十岁，辛苦也辛苦不了多少年了，只管做你的忠臣义士去罢！&rdo;林凤致默然，半晌道：&ldo;倘若三十岁真是我的大限，那么还有六年‐‐六年之间，也可以做很多事。我要自请主修国史，替你撰写废帝实录，还要专门教导天子，培养他成为一代明君……还有濒湖先生主修药典的事，明年开chun便会降诏。我不是能够治国安天下以及济世救民的人，却尽可以用人用己，都发挥到长处。&rdo;他又是一笑，道：&ldo;明年改元的年号，乃是&lso;清和&rso;，这是我在礼部进上的年号里圈定的，只希望从此之后，国朝清平安和，再无风波‐‐我不会掌权，却也不能放刘氏专权，所以这六年里，一定忙得紧，又要防人，又要自保，还得保你，死前还得替你打点一切。等我死了，你便安逸了，也不用等很多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