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南国,夜早早来临。送走了几个来聊聊天的老朋友,肖劲光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让思绪信马由缰地乱飘。
首先闯进他脑海的是生他养他的赵洲港。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大哥大嫂和兄弟姐妹们,想起了那里的父老乡亲。
三个月前,肖劲光回了一趟赵洲港。那离别家乡几十年后重踏故土的感觉是多么地令人刻骨铭心啊……
长沙和平解放的第三天,肖劲光就随部队进了小吴门。熟悉的街道,那令人耳热的乡音,那街道两旁偶尔冒出来的竹质扁担、铁箍木桶……一件件,一样样是多么亲切呵!肖劲光眼睛都湿润了。从离开长沙异国求学算起整整二十九年了。人生有多少个二十九年呢。 1930年他受中共中央派遣到湘赣根据地工作,路过长沙,回过一趟。由于接头人叛变,恐出现意外,回家匆匆看了一眼,便在那个月黑风急的夜里离开了这片热土。没想到,这一去又是十九年。十九个年头多少个日日夜夜!
长沙解放之初,他太忙了。他确实顾不上回家看看。万忙之中,他只委托秘书罗钰为他打听一下,特别问问哥嫂们还是否健在。而他自己呢,每天东奔西走。他虽然做了“官”,但在这片土地上,他是永远的儿子。走在长沙的街头上,他总要忍不住与乡亲们搭话:“大爷,如今这柴卖得上价哦?”
“卖得上,卖得上,大军来了,好多了。”
“罗家婶婶,如今这粮食够吃吧?”
“够了。大军来了,分了粮,好过了!”
旁边有好奇者问:“大军长官,你那口音怎的和我们这样像?”
肖劲光深情他说:“不要讲我长官。我是长沙老乡,天马山赵洲港是我的故里嘛!”
不几天,大军中的第一号长官是长沙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个晴和的下午。肖劲光的大嫂和侄女找来了。
肖劲光闻讯,放下手头的一切,立即赶回住处。
二十年沧海桑田。望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肖劲光真地不敢相认了。
肖劲光把大嫂扶坐在一张沙发上,百感交集。
肖劲光两岁丧父,可以说是母亲和大哥大嫂把他拉扯成人。记得第一次到俄国去,临行前的那个晚上,大哥大嫂拿着送他到俄国去的盘缠,赶到家里,大嫂在一旁交待了又交待。如今想起来,仿如昨日。
特别是1930年回家匆匆与家人告辞的时候,适逢嫂嫂的生日,他与哥姐一家人吃了生日饭。那时,大嫂还是一个少妇,可如今……
“满叔,你大哥他过去了……”嫂嫂泣不成声。
“嫂嫂,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肖劲光劝慰道。他自己口里这样说,心里可是一阵疼痛。母亲去世之后,他心里亲情分量最重的就是这位大哥了。
没有大哥,他小时候可能要吃更多更多的苦。没有大哥供他上学读书,他完全可能走另外的路。长兄如父,他时刻铭记着哥哥的恩情。总想有一天能报答他。然而,他已去世了。
“大嫂,伯鳌有信来吗?”肖劲光换了个话题问道。伯鳌是大哥大嫂的长子。1937年,高中毕业的伯鳌,只身奔赴延安,参加了革命。起初,伯鳌在留守兵团参谋训练班毕业后做了一名参谋。后来他坚决要求上前线,并找叔叔说情,跟随王震的三五九旅南下支队南下了。自此,叔侄俩失去联系。
肖劲光时常记挂着这个活泼可爱的年轻人。
提到伯鳌,嫂嫂突然放声嚎陶大哭。
“怎么,伯鳌他……”
“伯鳌他死得好惨呀……”大嫂泪如泉涌。
原来肖伯鳌南下湖南以后,留在长沙做地下工作。去年由于叛徒出卖,被捕入狱。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他始终没有屈服。最后被敌人活埋了。
肖劲光坐在椅子上,用双手托着头,好久好久没有说话。他觉得对哥哥嫂嫂有一种难言的负疚。他的心头一阵难受,眼圈都红了。他忍着,没有让自己落泪。
嫂嫂和侄女走了之后,好几天,他的心头都不能平静。
没过几天,肖劲光便踏上了回赵洲港的路。
吉普车渡过湘江之后,沿岳麓山脚下的小路向南开去。车至牌楼口,离赵洲港还有一里多路。肖劲光请司机停了车。
随行人员理解地看了看肖劲光。
是啊,这是将军的生养之地,对此处的一草一木,肖劲光都充满了敬爱之情。在这里他永远的不敢有任何稍微的张扬。
肖劲光一身黄布军装,一双方口麻底布鞋。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