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立着一个青衣的书生,他呆怔地看着我,半天才呐呐说,晚生是来讨水喝。
洁净的青花碗里,我偷偷搁进了冰糖,在门扉后半遮了娇颜,偷偷看他的惊喜。
他说,他叫崔护,他说,他要进京赶考。
你能等我吗?他轻轻地笑着说,等我考取功名。
细长的眼睛里满是爱慕与眷恋。
我低低地说,等。
桃花落了梨花,梨花落了荼蘼。深深浅浅的绿色在秋风里一日薄似一日,单薄成宣纸一样的轻盈,一如我飘白了的心事。
娘说,新科状元要娶丞相的千金,因你的织艺好,丞相要你到府里织锦。
丞相的府第,院墙高大,门楣森严。石狮子上挂着大红的绫披。进进出出的人,喜气洋洋的脸,映着布衣荆钗的我,如此的暗淡。
宽敞的绣房里,十几个和我一样的织女日夜飞梭。丞相千金偶尔会来查验,锦袍掩映下,她富贵而端庄。
听说新科状元,姓崔。
轻咳里,溅了桃红,在锦帛上,我急急用丝线在上面编织成桃花。小姐说,好漂亮,跟真的一样。
十两白银换来了熬红的双眼,伤痕累累的纤指。
我病了,五副药用尽了十两银子。
娘叹,穷人生了个富人的身子。
状元郎大喜的那天,满长安唢呐喧天,喜炮连连。连住在城外的我,都能听得见,听得清,一声声,如催命的鼓擂。我挣扎着做了最后一柄宫扇,然后油尽灯枯。
我不甘,真的不甘。我躲过了索魂的鬼差,夜夜在桃林里徘徊。
我看到我的坟头上长出了一株桃树,在风里慢慢地伸展着胚蕾。
这时候他来了,仍然是一袭青衫,没有鞍马,没有华服。原来,那状元,不是他。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字字思念,声声叹息。欲再见,却已是人鬼殊途。
月夜里,我哀哀饮泣,魂怨魄恨,纠缠在桃林里不肯离去。与牛头马面的撕扯,惊动了地府的孟婆。
婆婆说,来世,让你和他做成一对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