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嫽听见自己的嗓音有些轻微颤抖的问:“崔绍呢?”
秦王殿下的笑容越发古怪,却没有回答。
她听见自己冷冷的说了一句:“我要见皇上。”
一旁的狱卒斥道:“大胆,当今圣上就在你眼前,你是瞎了还是傻了?”
舒嫽这时才发现,他身上穿的乃是龙袍。
舒嫽有些慌了,什么时候这天下换了主人,自己怎么全无记忆,穿着龙袍的秦王殿下仰头长笑半晌,方道:“是父皇嘱咐于朕,说你与朕不是同心,万万留不得,丞相你要怪,就去怪父皇吧。”说罢转身离开了牢房。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小太监笑容可掬“天亮了,奴才这就送你去见先帝。”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四周还是熟悉的摆设,身下还是柔软的床榻,她抬起袖子拭去额上的冷汗,想起方才梦中种种,摇头苦笑一下,再去看天色,仍是蒙蒙一片黑,时辰却不早了。
第30章
眼看快到了上朝的时辰,舒嫽也就起了身,招人替自己梳洗,收拾停当便打算前往宫中,刚要出相府的门,却看到了坐着轿子匆匆赶来的崔绍。
崔绍在这个时辰来找她,想必是有急事,更大的可能是关于她一直悬心的那件事,果然,他上前几步,附在她耳边沉声道:“我们的人找到了原刑部尚书赵文赵大人。”
舒嫽一惊,压着声音问道:“在哪里?”
崔绍道:“就安顿在城外。”
她略一沉吟,果断回房中写了告假的折子,自己则随崔绍出了城。
果然如崔绍所说,赵大人被安排在京郊的一间农舍,穿一身破旧布衣,原本是模样斯文的人,此时却脸色蜡黄,蓬头垢面,左脸上还带着一道可怖伤痕,精神更是萎靡,眼里光彩黯淡,一眼看去,比之寻常农夫还要不如,若非熟识,绝想不到他曾是朝廷命官。
赵文一见舒嫽,脸上羞愤交加,竟至涕泪纵横,三人关上门来,他上前对舒嫽长长一揖,哽咽道:“是我对不起舒相,也对不起太子。”
舒嫽连忙将人扶起,道:“赵大人这可折煞舒嫽了,能见到大人安然无恙,舒嫽已是惊喜万分,”她的眼神落在赵文身上:“大人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了。”
崔绍在一旁道:“这些天来,舒相一直在详查此事原委,半点线索也不肯放过,赵大人若知道什么内情,还请细说。”
赵大人抬起粗糙的袖子擦了擦脸,将自己所知悉数道来。
那日牢中,常邈难耐审讯,交代了自己曾与京城秦王|府中人联络,贪墨的赈灾粮款也是准备与此人瓜分,供词之中,还隐隐提及了此事与秦王殿下有所瓜葛。
赵大人一见大惊失色,不敢耽搁,连忙将供词呈给了圣上,熟料竟然没有了下文,当天晚上,常邈在牢中自裁,虽然他死的疑点重重,但皇上不去追究,而是因此事将刑部诸人罢官的罢官,罚俸的罚俸,扣上的是看管不力的罪名。
他此时方才明白过来皇上是想要保住秦王,也知道此事牵涉重大,离京之前,原本想向舒嫽告知内幕,可就在此时,管家急急来报,说夫人带了小公子去福云寺进香,却至今未归,赵大人心急如焚,将府中家丁都派出去寻找,到了傍晚依旧没有踪迹,最后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一手抱着小公子,身旁带着夫人,将二人送回了家中。
那黑衣人就站在厅堂之中,一双眼睛如鹰般盯着赵大人,语调阴冷刺骨“此时乃是多事之秋,赵大人不仅要当心自己,对家中妻儿,更是不应懈怠啊。”
那人赵大人认得,乃是秦王|府的幕僚。
既然如此,那方才的话,就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了。
皇上加之秦王,自己想要与之抗衡,简直是螳臂当车,赵文便打定主意封口,不再向任何人提及此案,他命下人立刻收拾东西准备远离是非之地,本以为离开京城,一家老小至少能保个平安,谁知出了京城不久,就遭到了贼人追杀,妻儿均丧生于贼子的刀下。
赵大人同样身受重伤滚落山坡,贼人以为他是死了,没想到他为一农夫所救,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也才有机会被舒嫽的人找到,带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赵大人忍不住满脸涨红,泪如雨下:“是我连累了他们,我贪生怕死助纣为虐,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得了如此下场,该死的人是我,他们何其无辜……”
舒嫽见他这般也是心酸,哪里还能去责怪于他,只安慰道:“此乃人之常情,大人万万不要自责。”
赵文连连揩泪“时至今日,若还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相爷尽管明言,也好让我将功赎罪,略尽绵薄之力。”
舒嫽顿了顿,道:“那大人是否愿意同舒嫽一同进宫,向皇上禀明此事?”
赵文叹息道:“我如今孑然一身,便以残躯再为太子殿下做最后一点事,若能将为非作歹之人严惩,也算为我那无辜枉死的妻儿报仇雪恨。”
三人于是起身准备离开,舒嫽回身冲赵大人道:“委屈赵大人,要与舒嫽同乘一轿。”
上轿前,崔绍拉住了她:“绾绾,你当真要将此事挑明?”
舒嫽目光沉定,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又何尝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此事,非如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