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达列力爷爷也在做着心理准备,预备着彻底和哈纳告别。
他取下哈纳的眼罩,一边等待它适应,一边轻抚着它安抚。
金雕黑色的眼睛大而有神,它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似的,不断好奇地打量着一方自由的天地,看似气定神闲漫不经心,实际上一直仔细的观察着草原上万物的一举一动,只等一声主人的号令。
等到猎人发现目标,就会立刻放飞猎鹰。
这时放飞的猎鹰目露凶光,煽动巨大的翅膀,冲天而起,在猎物的上空高飞低翔,给猎物造成极大的威慑,使之处于惊恐之中。
然后它便找准时机俯冲直下,箭一般地捕向猎物,用一只爪死死抓住。
猎物出于自保本能随即也会回头,试图撕咬猎鹰,但猎鹰往往会用另一只爪抓住猎物嘴部或头顶,折断猎物的脊骨或用尖嘴啄瞎猎物的眼睛。
这一套流程它早在千万遍的试炼中熟稔于心。
只是今天,它再也等不到那声熟悉的信号了。
达列力爷爷依依不舍的给哈纳的翅膀上系上一根白线。
据说这样以后就还会有机会见到。
“哈纳,只要你不要受到伤害或者落入陷阱,我对你别无所求。”
达列力爷爷念叨着,从马鞍处挂着的口袋里拿出一只新鲜的羊腿,用一截白色的布条拴在哈纳的爪子上。
“无辜的羔羊你没有罪过,但老鹰的服务值得报偿。哈纳,你要回归大自然了,保重。”
话音未落,哈纳就像得到信号似的,振翅而起,一飞冲天。
它带着达列力爷爷的祝福,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回到了阿尔泰山中,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
凝望着哈纳远去的身影,达列力爷爷眼中最终还是流下了两行热泪。
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是那样苍白,任何宽慰都不会达到目的。
因为这是人生中最难以跨过的难关——别离。
梁朝曦和杨星野默默无言,静静地陪在老人身边。
杨星野担心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坚持和达列力爷爷一起下山。
老人看出他们的担忧,主动开口打破了弥漫在三个人之间因为别离而伤感的气氛。
“之前嘛我其实也不太理解,驯鹰我们训了这么多年了,非要办个证是干啥呢。这回驯鹰彻底火了,我看有人为了挣钱,想自己驯鹰去表演。这个东西没人带着教怎么能自己学会呢?白白伤害了拿来的小金雕。还是政府有先见之明,让大家办个证嘛才是对的。”
杨星野听了这话,顿时警觉起来:“爷爷,你说的这种情况最近有发生吗?”
达列力爷爷沉吟了一下,好像在回忆什么:“最近还没有发现。不过冬天到了,按照传统我们都是冬季雪后进行放鹰狩猎,尤其每次下完雪的第二天,早晨天空放晴,更是放鹰的大好机会。我趁这个机会多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不熟悉的面孔。这一带谁能驯鹰谁不能我都知道,有不合规矩的我就告诉你。”
“行,爷爷辛苦了,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爷爷微笑着摇摇头:“这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神鸟啊,有什么辛苦的。现在哈纳也已经放走了,如果不看着这些没安好心的人,说不定他们哪天就会设个陷阱,把主意打到我的哈纳身上去。老人们都说金雕一般能活二三十年呢,哈纳虽然七岁了,但正值壮年。我把它放生,也是为了让它出去繁衍后代,这样才能生生不息,金雕的种群才能繁荣昌盛。有了鹰才会有我们驯鹰人啊。”
说起驯鹰的继承人,达列力爷爷又一次面带愁容:“嗨,说起这些也还早呢。这个世界上可以没有驯鹰人,但是不能没有鹰。驯鹰的技术现在能不能传下去,还是个未知数呢。国家让我当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每个月还有补贴给我,可是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给他传承啊!”
“叶尔夏提这个臭小子!”想起这个不听话的孙子,爷爷又忍不住生起气来。
杨星野劝解道:“爷爷,我看这个事情吧,实际上都怪你。”
“怪我什么?”爷爷皱着眉,顶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胡子都气得一抖一抖的。
“当然怪你啦,叶尔夏提都是因为长得像爷爷所以才这么帅。你想想跳舞的小伙子是不是首先要长得好看才行,要是他长得稍微丑一点,是不是就有可能不去喜欢跳舞了?”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臭小子……”达列力爷爷放声大笑。
爽朗的笑声萦绕山间,这位如雄鹰一般勇猛、强悍、灵敏、好斗的哈萨克驯鹰人擦去伤感的离别之泪,转眼又变回了潇洒豁达的草原之主,马背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