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吉嘴里咕哝着。
“八。”
“成交。”
回到小屋时,我发现门上有张字条,是米拉格罗斯留的。上面写着:“西班牙语,下午六点?”鸡尾酒时间可是非常好的时段,虽然我信誓旦旦地说想要度假隐居,但其实我挺想学西班牙语的。至少米拉格罗斯不会因为她并不了解的癌症而训导我。
当我按时来到她的露台,发现她又有访客,这回是一位年轻女子,膝头坐着一个小女孩,女子扶着她轻轻摇晃着。
“谢谢,米拉格罗斯。”女子说着将手伸进口袋里。
米拉格罗斯摆摆手,示意女子不用掏钱。“没什么,没什么。”她坚持道,女子与她拥抱后离开了,小女孩跟在身后。
“我刚给维琪看了手相。”米拉格罗斯解释道。她拍了拍女子和她女儿刚才坐的地方,“来,坐这里吧。”
我试探性地照做了。
“现在把你的手掌给我。”
“我们的西班牙语课呢?”
“马上就开始。现在,让我看看。”她说。然后拉过我的胳膊,展开我紧握的拳头,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握得那么紧。她观察我的掌心有一分钟左右,然后用一根手指锁定离我拇指最近的那条纹路。“Estaes——意思是英语里的‘这是’。”
“Estaes。”我重复道。
“很好!”她热情洋溢地说,“这是你的生命线,姑娘。”
“好吧。”我迟疑地说。
“Vida,生命,”她重复道,“试着说一下。”
“Vee-da。”
“对。”她说。
“对。”我说。
“不,”她大笑道,“我在跟我自己说呢。我是想告诉你,你有一条很好、很强壮的生命线。像我的一样。”她说着,举起自己的手掌好让我看清楚贯穿她手掌上迷宫般皱纹里的一条裂隙。
“嗯,想必不太准。”我说,同时把手缩回来。
“为什么?你不想像米莉一样自在到老吗?”
“只是因为我有健康问题。”我咕哝道。
“不论是什么,你的手相说明你一定能战胜它。”
“你这么说恐怕只是不想让我难过罢了。”
“不。”米拉格罗斯说着摇摇头,然后又摊开我的手掌,用食指指向我的生命线中间,“这里大概就是你生命目前所处的位置。看这里有个小裂缝,通常一个小点或小圆圈代表疾病,但分叉代表伤心的事。你的裂缝比较宽,不是好事,就我所能预见的来说,比你感情线上任何情况都要重大得多。”她一面说,一面指着横跨于我手掌上部的水平线,“你的手相也告诉我,跟我一样,你选择男人的眼光很差劲。”
我配合地浅浅笑了笑,即便内心此刻在回想昨晚的夏洛,他载我回去时是多么的淡漠冷酷。
“现在,除了不好的,姑娘,看到这些线了吗?”她说着,指向紧挨着我小拇指根部细小到难以察觉的纹路,“我看到了孩子。孩子。幸福的未来。”
我不喜欢这样的发展方向:“我不能生孩子。”
她给我一个保罗所谓的不屑表情:“有的是办法。不过先到此为止。等你准备好了我再告诉你更多。”她走进屋内,端出两杯桑格利亚酒,我们边喝她边教我西班牙语里基本的问候语和问路对话。一小时后,我离开了,并保证几天后回来上第二堂课。
看手相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瞎话,以前周末学校的老师会告诫我们这种算命的巫术会给人招致灾祸,使人直接被遣送到恶魔怀里。但假如米拉格罗斯至少说对了一半呢?至少伤心的事叫她说中了。倘若我真的有机会长寿,可是某种残忍的因果力量把它阻截了——例如我自己的错误选择?难道是长时间工作释放出的压力荷尔蒙附着在我身体里,直到有一天它们爆发出来成为大灾难,致使细胞恶性增生?难道是我多年逃避运动健身,还总点炸薯条而不吃健康的沙拉所致?因为,老实说:悔恨一直在我脑中徘徊,歌词大意基本是这样——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不不不不不,都是你的错。
在家吃过晚饭后,我打算早点上床休息。腹部很痛,非常痛,我越来越怀疑自己是否能够长期忍受疼痛。假如我能依靠止痛药和安眠药顺利度过假期的剩余时光,或许保罗会在纽约帮我请一位止痛专家,以便帮我度过最痛苦的时期。现在的医生,给病人开奥施康定止痛药就跟开糖果似的,不是吗?
当我爬上床等待睡意降临时,我开始怀疑,接下来的三个星期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和毅力独自挺过去。虽然作为我母亲的女儿,我继承了她的高颧骨和深色头发,可我丝毫没有她的意志力和进取心。我感到自己再也不能面对更多坏事了,想到这里,愧疚与羞耻感更强烈了,尤其想到此时此刻全世界还有很多人在经受更加痛苦的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