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芬啃着苹果,果然没再问出尴尬的问题来,只依依呀呀地笑。
果然像极了小孩子。
一家人消消停停吃过了饭,崔芬又拉着秦筝进了她房间。她捧出当初那张惹出人命来的亲子鉴定证书,递给秦筝,眼神里闪烁着惊恐,“秦筝啊,这鉴定上说,碧笙跟笛子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妈好害怕,怕你跟碧笙在一起……秦筝啊,你比笛子听话,你更比笛子懂事,你千万不要做笛子的傻事,好不好?”
崔芬说着捶胸顿足地落下泪来,“妈已经老了,再受不了了……先是秦氏倒了,咱们几乎成了丧家之犬,天天有人打电话来恐吓和要钱;接着你爸入狱,后来又成了植物人,不死不活地就那么躺在那里……”
“妈在夜里自己偷着哭,却不让你们看出一点来。因为妈知道,你们两个还都是小孩子,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妈是你们的精神支柱,所以妈一定不能倒下。妈好不容易熬过来了,以为笛子怀孕了,要结婚了,终于熬出头了吧,谁想到,谁想到笛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都死了……那是一尸二命啊……”
“秦筝啊,妈现在就剩下你了,妈绝对不能再让你出任何事!碧笙是个狼崽子,秦筝你千万不能再上他的当……秦筝,妈一定要好好保护你……”
秦筝的眼泪也落下来。
妈走得早,所以妈的形象在她心里是缺位的。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不喜欢后妈,但是秦筝却讨厌不起来。不光是因为崔芬做得已经足够好,更是因为秦筝心底根本就没有亲妈做对比的样本。
所以崔芬就算是个后妈,却也渐渐在多年的岁月里,一点点变成了秦筝心底那个母亲的形象。虽然没有生身之恩,总有养育之情。
在笛子跟她抢东西的时候,崔芬总是二话不说走上去就给笛子一个巴掌,然后将笛子已经抢到手里的东西夺下来,转身就递回她怀里。还会蹲下来,摸着她的发丝柔声说,“秦筝最乖,秦筝不哭啊。妈妈把东西给你要回来了,都是笛子不乖……”
每次带着她跟笛子一起出去买衣服,崔芬总是首先要她挑,给她买的东西都是要最大的品牌专卖店里的东西。尽管后来秦筝都不会要,但是崔芬的心意她却是懂的。
就算是继母,就算隔着血脉,但是崔芬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作为女儿来说,秦筝还能挑什么?
就算连赵曼都说,崔芬恐怕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但是秦筝却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在这20多年来的相处。
崔芬待她如亲女,她自然要以敬重母亲的心情去待崔芬。
秦筝驱前一步,半跪在崔芬面前,将头依偎进崔芬的怀里去,“妈,女儿都知道……妈,您放心吧,就算笛子走了,我还是您的女儿。”
秦筝抬起头来,伸出指尖去轻轻擦掉崔芬颊边的泪,“妈,您别再记着这张亲子鉴定了。这鉴定是有问题的,肯定是被人动过手脚。无论笛子还是我,都不可能跟碧笙是兄妹。我不是不信任亲子鉴定的准确性,我是相信我爸……”
秦筝的泪一颗一颗落下来,“科技日新月异,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不能依靠科技手段给检测出来……妈,他们都号称亲子鉴定结果的准确率高大99。9%吧?可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就去说100%了,干嘛还给自己留下那1%的余地?妈,那就是因为任何的科技手段终究也比不过人心。”
“妈,我相信科技的准确,但是我更加相信爸。就算外面有人在传,说爸跟周伯母有什么样的私情,但是我知道,爸一定不会的……”
虽然妈走得早,但是爸对妈的感情,秦筝看得最清楚。
如果不深情,有哪个男人会在亡妻已经去世了数年、并且已经正式迎娶了第二任妻子的时候,还会在家里每一个视线能及的地方都放满了前妻的照片?
如果不深情,有哪个男人会在忙碌的脚不沾地的日子里,还会一草一木地不断宅院里不断添加着东西?只为守着当年一个承诺,只为给前期一个最美好的家园,所以纵然她已经不在,他却还会继续……
这样的爸,一定也是最为尊重婚姻与爱情的,所以他怎么会与另一个有家室的女人有私情?
就算不再去做亲子鉴定,秦筝也知道碧笙绝不可能是爸的私生子。
尽管当年她也用这个理由去推开碧笙,但是那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好让她自己从她、笛子跟碧笙的三角习题里抽身而退……
秦筝抽过崔芬手里的亲子鉴定证书,走到窗边,拿出火机来点燃了。燃烧的纸张在风里变成一缕烟,一晃眼便散尽了。
秦筝转头去望崔芬,“妈,忘了这张亲子鉴定吧。它本来就是胡扯八道,咱们就更不该继续活在它的阴影里!”
秦筝安顿了崔芬睡下,直到崔芬睡熟,还一直握着她的手。
听见崔芬的呼吸匀净下来,秦筝这才起身,轻轻走过去熄了灯,开门静静地走出去。
上楼走过碧笙的房门时,秦筝忍不住停下脚步来。
刚哄了崔芬睡觉,此时无法不想起碧笙仰躺在驾驶座上时,眼底一圈疲惫的暗影。
秦筝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听着秦筝的脚步在门前停了,却又随即离去,碧笙沮丧地将手里空了的烟盒扔到墙角去。
墙角的柜子底下,那藏着深色纸烟的小木盒像是闪烁起惑人的光芒,在幽暗里召唤着碧笙的眼睛,让他抗拒不了地只想走过去,打开那个小纸盒,取出深色的纸烟来,结束自己的失眠……
碧笙已经无法抗拒,正要起身,却听见阳台门轻轻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