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地甩了一下尾巴,我别扭地把头转向一边。
等我察觉身旁的男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翻页的时候,把头转回来一看,董一杰的视线正专注地停留在其中一张照片上,一眨不眨。
纳闷地探头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他看的赫然是当年我考上大学时的某张留影。在那张照片上,我手举录取通知书,在意气风发的年轻岁月里对著镜头笑得半是骄傲半是羞涩。
那会儿可真好,後面的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望著照片,我暗自感慨。
只没想到,在目不转睛地看了一阵子之後,董一杰突然指著它抬头望向正在整理储物柜的奶奶,迟疑道:“请问……您可以把这张照片送给我麽?”
闻言我不由一怔,他要我的照片干嘛?
奶奶放下手边的物品走过来低头一看,慈祥的脸上不禁堆出满脸笑纹:“哟,是这张啊,小夥子你不知道,当初云天那孩子考上大学时可轰动了,这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不过你要来干什麽呢?”
似乎终於找回了在商场上收放自如的演戏水准,董一杰纯良地露齿一笑,道:“我很喜欢它,拍得非常好。”
奶奶自然不疑有它,当下便眉开眼笑道:“没错,我也觉得它拍得好。这张我们还有底片存档呐,你尽管拿去。”
我在旁边忍不住磨了磨牙,对付奶奶果然是绰绰有余啊,这个奸商!
得到肯定的答复後,董一杰再次嘴角一弯,道了声谢。我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把那照片从相册里取出来放进胸前的贴身内袋里藏好,某种不安而又别扭的感觉再次浮了上来。
仔细想想,我和他在一起那麽多年,再亲密的事都做遍了,却连彼此的一张照片都没有,真是莫大的讽刺。
不过现在再计较这个又有什麽意思呢。可惜流年,风月已辜负,回首竟成空。
走出档案室时已近中午时分,望著院子里那棵在阳光底下惬意地舒展著枝叶的老榕树,奶奶随口感叹了一句:“说起来,云天这孩子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呐,也不知是不是又忙得团团转……”
董一杰在旁欲言又止,嘴唇轻颤了几次之後到底没说出什麽让老人家担惊受怕的话来,只礼貌地和奶奶告别。
依依不舍地舔舔奶奶的手当做告别,我也一步三回头地随著董一杰走出这比董家更像家的地方。
谁知才刚回到车上,董一杰就像被人揭去一层假面具似的一下子失魂落魄地瘫在了座椅上,一动不动。从观後镜中看过去,他眼神中骤然显露出来的迷茫与恍惚让我心惊不已。
这人怎麽了?明明刚才还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
疑惑地观察了很久,我终於忍不住伸爪挠挠董一杰的手臂以示催促。不料才刚把爪子搭上去,他就像触电一样猛地弹坐了起来,倒把我给吓了一跳。董一杰这才如梦初醒般回头冲我抱歉地笑笑,然而那笑意只是在脸皮上一滑而过,快得我根本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有笑过。
轻轻嘘出一口气,董一杰把刚讨来的那张照片从胸前内袋里掏出来怔怔地看了几眼後又珍而重之地放回原处,而後拿手掌在上面轻轻按了一下才打火,发动车子,离开。动作虽然一气呵成,却到底和来时有了微妙的不同,耐人寻味。
第二十二章
在我探究的目光中,董一杰默不作声地沿著来时的路一路狼烟飙回了家,简直就跟在外头多呆一分锺都不乐意似的。把车倒进车库里停好之後,他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硬要拉著我亲热一番,而是反常地一言不发就自顾自上楼回房去了,把我单独撇在了楼下。
有些莫名地注视著董一杰挺拔而沈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我挠了挠脑袋,怎麽他出去一趟就平白变了个样?
虽然心说不用管他,但自个在楼下转了半天後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董一杰今天确实不太对劲来著,我只好边骂自己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狗拿耗子边无可奈何地往楼上爬去。
结果刚推开他卧室的门,一股强冷的气流就迎面扑来,几乎连我这身厚厚的双层纯天然羽绒服都罩不住。走进去一看,呵,房里的空调在呼呼地运转著,而董一杰正和衣躺在床上缩成一团,似乎是睡著了。
走到床头柜旁伸爪摁摁遥控器先把空调给关了,我无奈地转头望向蜷在床上的那个连嘴唇都已冻得发白的男人。
明明长得牛高马大,此时却手抱膝盖缩得像个未出娘胎的脆弱小婴儿一样,眉头还一直紧紧锁著,显然睡得并不怎麽好。
我不禁好气又好笑,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董一杰麽?连睡个觉都这麽不靠谱,当初究竟为什麽会觉得这个人强大无比?
静静端详了他的睡脸一小会儿,我鬼使神差地探身半爬到床上,然後张嘴叼住被董一杰蹬在脚边的被子,想要扯上来替他盖住。
就在这个时候,“云天……”那个熟睡中的男人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声音虽不大,却如同晴天霹雳般令人动魄惊心。我动作一滞,难以置信地倏地转头朝董一杰看过去,几乎怀疑刚才是不是在幻听。
像是专门为了打消我的疑惑似的,董一杰又颤著嗓子更为清晰地呓语了声“云天……”,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里所透出来的竟是全然的彷徨无助。
我忍不住喉咙一阵一阵发紧,身子抖得就跟冬日里的枯叶似的无法自控,曾经寒著一张脸将我嘲讽得无地自容的那个人,现在为什麽却在无意识地呼唤我的名字?
直觉告诉我危险,太危险了!
刚下意识地想要逃离,突然耳边传来“云天!”的一声低呼,我的左前爪一下子被某只冷如冰的手掌给紧紧攥住了。
被这不带半点预兆的动作惊吓得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我只能僵在原地张口结舌地看著董一杰的双眼猛地睁开来。
两只向来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的眼睛空洞地凝视著我,虽然清楚对方只不过是陷在乍醒之後的迷糊之中,但我还是本能地油然而生“不会被他看出原形了吧”这样无稽的担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