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芸忽然就觉得眼眶发酸,大概是因为她一个人,担惊受怕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了三十年,从十六岁的青春时光,到如今的半老徐娘,从未有哪个男人如此对她吧。
许芸觉得,只不过这一瞬间,她就心甘情愿的想要跟这男人过一辈子了,哪怕已只剩下半辈子的时间。
所以,她伸手摸了摸萧远山的脸,没注意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惧怕已经消失无踪了。
“你别担心,我不会跑的。”萧远山跟萧峰一样,都有一脸的络腮胡子,哪怕打理过,摸起来仍旧有些扎手。
浓眉大眼,轮廓粗犷,这样的男人就像荒野上的孤狼,跟后世那些令少女尖叫的花样美男完全不同。浑身透着一股阳刚之气。简单点说,就是纯爷们儿。
萧远山没动,任由芸娘借着微光一点点的摸他的脸,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许芸指上的薄茧,半晌,萧远山才低声道:“睡吧,天色还早。”又伸手,替她将被子拉了拉。
许芸看了他一会儿,隔得如许之近,呼吸相融,心脏忽然就有些不受控制,她想,萧远山肯定听到了,习武之人耳力向来很好。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许芸干脆整个人蜷进了萧远山怀里,脑袋埋在他胸口,忙不迭的低声解释:“你身上暖和。”
萧远山在她头顶上露出一点笑容来,嘴里却只嗯了一声,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的拍着芸娘的背,一如当初搂入怀里的那个小姑娘。
转眼,就是三十年啊!
萧远山看着窗外朦胧的天光,第一次为自己执着于复仇产生了悔意。
如果不是这样,他或许能早一日找到芸娘,她也就不需吃这么多苦了。
早上起来,其余人早已醒了。
灵儿乖巧的做了早餐,刀白凤瞧她那模样,知道她心里其实是有点怕萧远山和芸娘不喜欢她的。
刀白凤禁不住有些感慨了。
还好芸娘与萧远山其实都不是不好相处的人。还有萧峰,一直轻轻的拍着灵儿的手背,安抚着她。
刀白凤那三个儿子,此时是不会来跟他们碰面的,这儿离少林寺太近,若是暴露了身份,反而不妙。
刀白凤与萧远山商量,请他们先去擂鼓山住上一段日子。
本来以为萧远山不会同意,没想到他看了芸娘一眼,便道了谢。
刀白凤恍惚,心道:果然,有家的男人就是不同。
几人吃了早饭,刀白凤便与蓝哥儿一起出去了,给这刚刚相逢的一家三口——当然,现在还要稍带上刀白凤家里送过去的那口——一点唠嗑的时间,没想,一出门,便碰见了两个人。
是叶二娘和玄慈。
玄慈显然受了伤,刀白凤瞧他那模样,应该是受了杖责之邢的。
这对不知道让刀白凤如何评价的男女正依靠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枣树下,叶二娘不住的巴巴的往这边望,见刀白凤出来了,再也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玄慈应该在天下群雄面前说出了真话吧?
如此,刀白凤倒稍微看得起这男人点了。
至少,他没让叶二娘死在慕容博手上,就算他是被逼无奈,也好。
萧远山果然不曾失信,将他们的儿子就是少林寺小和尚虚竹说了出来,玄慈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有悲有喜,半晌,才喃喃道:“虚竹在少林寺中二十四年,我竟一直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
他撑着树干又借了叶二娘的力气方才能站起来,嘴角仍是吐出一口血沫,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了,只怕若不是要等萧远山一个答案,早已死了多时了。
人的意志力,向来是个神奇的东西。譬如萧远山,譬如玄慈。
玄慈对萧远山刀白凤一行人略微点头示意,方才气息奄奄的道:“二娘,你扶我上山去。我知晓虚竹在哪里,我带你去见他。他是个好孩子,心性淳朴得很,日后必成大器的。你……唉,你若是想念他,便对他说了实话,带他下山去也好,记得日后不要再随便杀人了,不然,只怕那孩子要接受不了的。”
两人相携着慢慢朝山上去了,只听玄慈的声音渐去渐远:“二娘,我对不住你,你怪我不怪?二娘……”
刀白凤听他说话,气息粗重,断断续续,知道他只怕见上虚竹一面便要死了,终究是心疼叶二娘,不由出声:“二娘,记得,你还有个儿子,终究还是有牵挂的。不要……不要让孩子刚刚欢喜了一瞬,就陷入莫大的悲戚之中,对孩子不公平的。”
叶二娘回头看来,脸色苍白。纵横江湖二十多年人人谈及色变的四大恶人,如今却不过是风一吹就要倒的柔弱女子,心力交瘁。
她只看了刀白凤一眼,那一眼的空洞之中终于染上了一些莫名的色彩。
刀白凤没再说什么,向来,女为母则强,书中的叶二娘,不过是被一时的剧痛蒙蔽了神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