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过得还称心遂意吗?”
不问还好,一问反而点起林瑶满腔愤恨,一度认为对方怕被秋后算账而选择先发制人,只差没捶胸顿足,“你确定不是自问自答么?”
林羽兴致盎然开着半窗倚望子夜静寂,撩起她那点心思,偏是不答。
到客栈时子时已过,林瑶多年不曾在陌生州城的街道走夜路,还要多亏诽腹心思超乎不安,竟支撑自己勇敢走了一路回程。
她怨怼实难消。今夜到底遂了谁的意,非要赶着眼巴前往上凑?结果呢,呆在那有何用?尽逞些口舌之能,姓顾的那俩出了济阳城后再遇见,果真应了一句翻脸不认人,阿姐怎地就被鬼迷了心窍?
倚窗女子此时不知在痴望什么,语气冷淡,“若不是你非要出门,未必有机会能遇旧故,若你不递一手寒食,怎会有后来之事,你的欲望是昨夜所有一切初启,莫说得好像我有很可恶似的。”
林瑶倒吸冷气,颤颤巍巍指着这倒打一耙的厚颜无耻之辈。哽噎地无力呻吟,“行,果真是我错了,累得你在外人面前伏低做小又委曲求全。”她举头望天,觉得摆在自己面前也只有妥协或者视而不见这两种选择。
首先,有家医馆在济阳城不得用势力大小比拟,但拿捏生死之间,还是少有人敢惹;那位文大军师亦然,虽身体娇弱些,但背靠医馆大山,又很有头脑,不好轻易欺负。关键是,保不齐未来客栈还要有求于人,总这般防贼一般也不是办法。
归根结底,问题本来只出在林羽一个人头上,而自己往日偏生总爱先找别人麻烦,的确略略说不过去。
“阿瑶,真正的放下是坦然而不是逃避。活着的人想赎罪,赎罪的人总要让自己好过一些,我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你说呢?或者,这两年你突然发现我是那样朝三暮四之人了?”
林瑶面露惶然,连忙摆摆手,她当然不敢这么想。只是——
正因知道阿姐再不会动情的执念,她才看不清阿姐到底想要什么。最怕按照这般一往无前下去,万一那男人沉溺其中,真到无法收手的余地再伤及无辜,这样终归残忍。
林羽又面色凉薄道,“你怎知对方没有防备着我们?姓顾的对我无端揣着那样深重的警惕性,你看不出来?”
“这样挺好,既两两相厌,索性也避开些,称了他们的心岂不是很好?”
林羽莞尔,“人与人既然坦荡,我为何要特地避让?有时见你兀自烦扰,也莫名心酸好笑。”
“阿瑶,我没有再找替代品,世间谁人不是独一无二?我持赤诚与人交遇,选择有所青睐并不为过。人之天性总有倚重,对有些人特别关心,特别愿意相交,这有什么?文周易如今仍在我客栈旅居,又襄助良多。他独自一人,身体又不好,正常多关心些有错处?”
见对方容色松动,索性再将话说说开,“我观察,这件事似困扰你久矣,你应自问,到底是谁为旧事所困?当你一味担心我时,丝毫未察我已挣脱困局,奔往新程了么?”
林瑶捶腿的动作陡然中止,她许久未认真探究那双明丽瞳孔后隐藏的情绪,蓦地在心底回味林羽这番话,顿然醍醐灌顶,她可能真需要好好想想,到底自己的担心是看不透看不清,还是独自驻足不前。
林瑶怔了好半天,才带着小心翼翼的口气道,“其实,文周易这人也不是没有优点,除了身体糟糕些,肚子里有些坏水,你还是能把控得了的。”
林羽忍不住扑哧轻笑,看对方晕头转向半天,终于得出这么个结论,也无语,“莫说他是独立的个体,头脑也灵光,我无从谈及去把控,再说你自来了赣州难道没发现,他已变化良多么?”
女子愣愣地摇头,末了小声抱怨,“我之所以有空观察这等与我不相干的人,还不是因为你?我本应该关心关心元春宴这类正事的。退一万步说,他那副样子,不一贯病恹恹、温温吞吞,能有什么变化?”
当然不是。出济阳城虽没有完全解放他的天性,但整个人的气质还是发生了很大变化。文周易与那顾某人之间互动良多,已不再像济阳城里刻意隐藏,对亮明背后关系不太有忌讳。
自己昨日随口打听行程却不得答案,看来一时,二人对背后家族应是得揣着神秘一阵。
夜风清寒,吹冷了林羽扶窗的手臂,她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并未关窗,在两人短暂的沉默里,突然轻声问道,“你看到了吗?”
“什么?”
林羽回头定了几秒,似不经意,“烟花腾空时,天际同时出现两次六瓣莲纹。”
“什么??”林瑶抬了几个声调重复反问,腾地站起身,“你没看错?”
林羽哂笑反问,“你觉得我能看错?”
女子呆呆落座,面上仍是不敢置信,嘴里喃喃,“你数对没有,真是六瓣?”她又抬头,似刚醒悟过来这人为何眼神一直关注窗外深沉的夜空。
“在赣州出现,可是要发生大事?会不会与元春宴有关?”
林瑶徒然莫名焦躁,站起来在厢房内来回走动,“你为何不早说?还不急不慢去应付那倒霉书生?”
窗边女子的身影安静闲淡,与林瑶产生鲜明对比,轻飘飘道,“你也说他倒霉?现下知道人家无辜了?再者,早说作甚?与我们有关吗?”
林瑶面部表情灵动,见林羽丝毫不慌,一时怔愣,“那是金琅卫独门求救信号,识得者少有,怎能坐视不理?”
“看懂想如何?找谁求救?你不先动脑子想想,这信号既能发出,求援者,救援者,都是有的放矢,所有人都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你我二人位置在哪,与此事有何关系?”
林瑶似不适应对方的冷漠,讷讷道,“那你现在迟来这般观望是何意?倒是我情急想岔?——”继而开始发挥联想,“这可是陇右州都,金琅卫驻军所在,你说,谁能令这六瓣莲纹现世?会不会是赣州太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