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拓跟随着淮南公主的脚步,踏入这座他前世就有所耳闻,迥异于佛门正统的极乐寺。目中光泽荡涤,环视四周,得益于极乐正宗宗主:摩诃叶在大隋朝廷的显赫地位,加之极乐正宗并不似其他佛门派系般,讲究自虐般的禁欲修行。
故,来往男女信众着实不少,却人人都神情庄重,并无多少媚艳浪荡之态,并未看到无遮大会之类的景象。僧众大都剃了光头,披着袈裟僧衣,虽是僧侣与女尼共处一堂,但杨拓放眼看去,这些僧尼固然相处无间,却并无那等骚浪淫秽之象。
“杨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走在杨拓身边的淮南公主,察觉杨拓面上浮起的惊诧,轻然开口,语气得意。
“极乐正宗讲究放纵自身欲念,可这极乐寺并不淫秽?”
杨拓点了点头,“的确有点奇怪,我还以为,这极乐寺随时随地都开无遮大会呢!”
‘无遮大会!’
这四个字,杨拓有意加重了语气,落入淮南公主琼耳,登时让这位尚未出阁的大隋公主,玉颊飘红,没好气的瞪了杨拓一眼,低声淬骂道:
“坏蛋!”
无遮:没有遮拦,指不分贵贱、僧俗、智愚、善恶,平等看待,原指布施僧俗的大会。但过去数百年,佛门在赤县神州上遍地开花,多有地痞流氓、作奸犯科之辈,披上袈裟,败坏佛门名声。不知何时起,无遮大会这个词也变味了。
淮南公主虽身处高位,却也知晓杨拓言语所指真意。
“原因很简单。”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淮南公主知晓杨拓言辞犀利,与之斗嘴,最后吃亏的一定是自己。啐骂了杨拓一句后,淮南公主将话题拉回,正色道,“国师曾言,极乐正宗虽讲究放纵欲望,但不是让人成为欲望的奴隶。”
“用国师的话来说,人伦与道德,是做人的最后底线。倘若违背,那不过是禽兽!”
“此言有理。”杨拓听到淮南公主这么说,饶是至今仍未见到那位大隋国师,心底却升起数分敬意,深以为然的颔首。
“到了!”
杨拓与淮南公主嘴上说话,脚下也没闲着。不一会儿功夫,并肩而行的一男一女,跨过了广场,来至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前。
正统佛门,大雄宝殿中供奉的通常都是三世诸佛。即过去世燃灯佛、现在世释迦牟尼佛、未来世弥勒佛,此为竖三世。又或者是东方世界药师佛、中土世界释迦牟尼佛、西方世界阿弥陀佛,此为横三世。
抑或者,将横竖三世佛放在一起供奉。譬如,杨拓前几日造访过,同样位于大兴城内的大兴善寺,便是如此。但,极乐正宗的大雄宝殿内,供奉的佛陀,却是百胜如来。此如来象头人身,狠猛善斗,更兼神力无穷。相传释迦牟尼证果成佛后,以无上佛法降伏百胜如来,使其甘愿成为佛门护法,赐名大圣欢喜天。
《大圣欢喜供养法》有云:百胜如来……本大自在天之长子,为暴害世界之大荒神。观世音为镇彼暴,特化现为女身而与彼抱着,得其欢心。因称欢喜天。又云:大圣自在天所生三千子,其左千五百,毗那夜迦王为第一,行诸恶事;右千五百,扇那夜迦持善天为第一,修一切善利。此扇那夜迦王,则观音之化身也。为调和彼毗那夜迦恶行,同生一类成兄弟夫妇,示现相抱同体之形。其本因缘,具在大明咒贼经。这就是说,观世音菩萨为了阻止百胜如来作恶,不惜以化身投生,与其做了兄妹兼夫妇。
大雄宝殿内,已有十数名青年男女罗列其中。当杨拓与淮南公主步入大雄宝殿时,这些在大雄宝殿之昏暗光线中,容颜不显,却难掩与生俱来之贵气的男女,手持檀香,向神龛上那尊高达五丈,金碧辉煌的百胜如来雕塑上香。
“杨拓,给。”
因父亲杨广的缘故,淮南公主对极乐正宗的理念深信不疑,踏入大雄宝殿后,淮南公主面上跳脱散漫消弭,取来檀香,反手抽出三根檀香,递给杨拓。怎料,却被杨拓推开。
“公主殿下,您自己上吧!”
杨拓目光只是在百胜如来的神像上一扫,便重新纳入眼眶。在杨拓的前世记忆中,这尊所谓的百胜如来,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号——定光欢喜佛,佛门禁法——欢喜禅,正是出自这位佛陀之手。玄门之内,定光欢喜佛的名号则被长耳定光仙取代。
今生,杨拓出身魔门,信奉的是诸天神魔,自魔门始祖:‘天魔’苍璩以来的历代祖师,对佛道两家的神佛,着实没有多少好感,更没兴趣给它上香叩拜。
“邪帝,你为何不上香?”
淮南公主见杨拓不愿给百胜如来上香,心底泛起一抹失望,却没有勉强他。收回檀香,以香烛将之点燃,冲着百胜如来之塑像连叩三个响头,毕恭毕敬的将手中檀香,插入香炉中。
淮南公主上香时,那些与她约好在此地见面的大隋达官贵人之公子小姐,已上香完毕。一名身穿青黑色劲装,黑发如瀑,纵然容颜娇美,眉宇却蕴着一股发自内心之英气的少女,踩着款款莲步,向杨拓行来。
明明是初见,她却一口道破了杨拓的身份。
“这位姑娘,你是?”
杨拓视线落于面前少女身上,眼底升起一丝探寻,反问道。
“邪帝,这位是唐国公府的三小姐!”这名杨拓极其陌生的少女身旁,还伴着一名身材娇小,气质活泼的少女,正是杨拓的‘老朋友’独孤凤。不待少女回答,独孤凤便跳出来告诉杨拓,眼前少女之身份。
“原来,你就是李秀宁!”得知少女身份,杨拓一脸了然。
“邪帝,你还没回答秀宁表妹的问题,为何不上香?”被杨拓打断一条左腿的独孤策也在场。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纵然当日杨拓未下狠手,但这次见面,原本风度翩翩的独孤策,仍拄着拐杖,左腿缩起,根本不敢落地。
注视杨拓时,眼中恐惧与恨意次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