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私下里向两位派出所民警亮了身份,于是在医院的一间办公室里,派出所民警单独向李进和邵宽城介绍了如下情况:“病人是晚上十点多钟被送进来的。病人已经两次因中毒入院,医院认为有点可疑,因此向我们报警。”
两位民警是古都医院辖区中楼派出所的,看来对此事已经做了一些调查工作,“我们分别对病人的父亲,家里的保姆做了询问,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根据我们向医生了解,基本诊断还是食物中毒。”
对这两位民警,李进只说病人是他同事的女朋友,没说赵红雨还有刑警的身份,还在执行任务。他的所谓“同事”,派出所民警当然早看出来了,就是始终低头不语的邵宽城。
在李进和派出所民警的劝说下,邵宽城没有很快回到红雨身边,以免和万教授再生冲突。李进又找医生问了问情况,医生因邵宽城咆哮病房还在生气。李进说了不少好话,又替邵宽城一再道歉,医生才坐下来说了病情。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并不是你们认为的昏迷不醒,而是注射了镇定药物后处在睡眠状态。睡眠对病人恢复体力非常重要。和病人一起用餐的人都没有发现中毒症状,所以不排除病人因为身体虚弱,抵抗力差,或者属于对毒素的敏感体质,或者摆弄家里或花园里养的花草,花草上沾了杀虫剂之类的药剂,导致传染。总之原因还需要进一步分析。我们也怀疑过是否有被人下毒的可能,也向医院保卫部提过,派出所的同志也来了。派出所怎么个看法我就不知道了。”
和医生的交谈主要以李进为主,邵宽城心里很乱,不知从哪里能把思绪理清。最让他心神不定的是医生对红雨身体状况的看法——红雨两次食物中毒,元气大伤,损及肝肾及中枢神经,而且体能耗尽,短期内很难恢复。今后是否还有后遗症,都很难说。
邵宽城眼圈红了。
红雨是他一生的伴,邵宽城心里不停的想:那是他一辈子的生活……
天亮了。
天亮的时候,整夜守在女儿身边的万教授被一个电话叫走了。经过医生的同意,邵宽城被允许进入病房探视红雨。红雨已从昏睡中醒来,身体虽然极度虚弱,但邵宽城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她游丝般的声音:“我想……结婚!”
邵宽城眼里含泪,轻声回应:“我也想结婚,我还想……要个孩子!”
太阳升起来了,红雨再次睡去。
城市开始喧闹的时候,邵宽城的父母来了。
邵宽城和李进同车离开了医院。他开车,李进在路上睡觉,一觉醒来,车到山前,唐代贞顺皇后墓的盗洞现场,各方人士正在陆续聚集。
万教授也来了,在医院一夜没睡,神态疲惫,双目赤红。他和其他一些专家被一辆面包车一并接来,由文物局的干部带着,鱼贯下车,朝盗洞这边走了过来,万教授步履蹒跚,走在最后。邵宽城看到,一个先前到达的文物局领导迎上前去,和专家们打着招呼,又和陪同专家一同到达的那位文物局干部低语几句,然后,两人一起叫住了万教授。
邵宽城远远看到,万教授离开专家的行列,和文物局的两个官员驻足交谈。因为相隔百米,他们谈的什么,不知其详。但邵宽城能看到万教授脸上的惊愕,看到文物干部表情的委婉。他知道,他们是在“委婉”地告知这位知名的文物专家,根据公安方面的意见,今天将要进行的第二次专家入陵考察,他就不用参加了。邵宽城也可以想见,当万教授被拒之于陵寝之外,当他知道他的被拒是出自警方的决定,该是怎样一副败坏的心情。
专家们朝陵墓入口走过来了,自从前夜和昨晚警方连续出击打掉郭得宝盗墓团伙之后,陵墓的入口即安排了武警的昼夜岗哨。邵宽城跟随李进一起,陪同专家们进入陵墓,进墓前转身的瞬间,他看到万教授远远的背影,在一个文物局干部的陪同下,蹒跚地朝汽车走去。
邵宽城隐隐有些解气。回过头来,他看到墓道已经经过了简单的清理,比前一天显得平整了许多。邵宽城和老井拿了手电,在前打头,李进和市局内保处的民警随在最后,陪同一行文物专家,第二次进入了这座千年古墓。
他们沿墓道进入古墓的前室,前一天靠发电车燃亮的那些灯泡,今天都隐在黑暗的墙壁上,噪耳的鼓风机也没有再开。古墓中一千三百多年前的浊气湿气昨夜已被抽走,代之以旷野清冽的风。刑警和文物局的工作人员用强光手电开路,穿过漫长的墓道,进入陵墓的前室。
越往深走,气温越低,四周壁绘依稀,若烟若雾。几道强光手电犹如探照灯般晃动着,一路照进主墓室内。主墓室宽阔轩敞,手电进入其间,光芒立即被巨大的黑暗吸收,变得惨淡不堪,弱小如豆。邵宽城手中的光柱也忽然有些疑惑,青灰的光柱惶惶然从脚下的路面移向无边的前方,前方似乎空旷得有点反常……甚至,有点不祥。
几只手电在那一瞬或许都有同样的感受,不约而同地扫射起来,左冲右突,焦灼地碰撞……
所有人都发现,前方空荡荡的,前一天还矗立在主墓室中央的那座震惊视觉的宫殿,竟然不翼而飞,不知去了何方!
手电的光柱全部僵滞在半空,专家们也都茫然四顾,每个人都在怀疑自己的记忆,怀疑他们前一天勘察的终点,会否是另一个更大的墓室?他们看到的那座梓宫,会否安放在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