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他部署好了,那我们的人他又要怎么摆弄?”朱翊冷笑,抬手间画纸上的主干已有粗细曲直不等的分枝,意态优闲。但若有曾觉得他善良近人的人见到他现在的表情,必定会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和蔼的七王爷。
“太原来的消息,赵元任渗入我们军队的人大概都已知道是谁。副将们都按照你的话没轻举妄动,让那些人自由发挥……三军及四军已有些人被他们拉拢了,我们派在赵元任那儿的探子亦回报,有军中参议已和赵元任亲自接过头。”愈说愈感到不满,压低的声音稍稍走了音。
沉默了一会儿,疏密深浅的叶片点点跃然纸上,朱翊才缓慢说道:“任他们去见面吧!传令下去,随便他怎么做。太过招摇,赵元任最后终会自食其果。”
“你还真有自信。”都人沙哑地冷哼,“现在该说说我自己的事了。你把我安插在宫中,最重要是想探容华是不是指使那些刺客的主谋——也就是刻意陷害你的主谋。根据这些日子的观察,你我都很清楚她不是,那么我可以换个职务了吗?”
“不可以。”朱翊毫不犹豫地拒绝,在山石及树皮上加上皴节,“你现在的工作已不是查探她,而是……保护她。”
那人听出了些趣味,往前一步踏出阴影,原以为可以看情面容了,想不到竟蒙着脸。
“我还需要留着?别苑刺客那件事,明明你很快就可以解决了,我不明白你在拖延什么?”
“时机未到。”
烂借口!面罩外的双眼眯起,看起来有些阴柔,“和容华有关?你成天爱逗她,逗出火花了?你不像那么容易动心的人?”
朱翊但笑不语,在山石上画了丛丛杂草。
“你是懒得否认,还是不想否认?”那人眼中没有热度,低哑的声音和清亮的眼神完全不搭,“你别忘了容华也是赵元任拢络的对象之一,你不怕她反过来捅你一刀?”
“我等着。”朱翊气定神闲,精准地压出了墨的浓淡,对方的话完全影响不了他。
“她有她的利用价值,你也等着看她怎么做吧!其实我也很好奇。”
“容华是一个压抑的人,且防御心重,你既选择用特别的方式突破她的心防,她若知道你接近她的原因,恐怕这一刀你是被捅定了。”像是挺了解她的下了断言。
“是吗?别忘了我说过的话,赵元任终会自食其果。”真不晓得朱翊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头连抬也不抬。一时兴起,又在临崖的树干旁画了支斜插的斧头。
“有时候你的信心很令人讨厌。我看你根本吃定了容华会偏向你,而你自己也很得意吧?还不承认你想抢皇上的女人了?”
“聪明的人往往死得早。”放下画笔,朱翊好整以暇地欣赏自己的画作。
“是啊,聪明的人往往死得早,所以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你的华儿。”那人也反讽回去,又退回黑暗中,靠在墙上,口气讥诮,“看看你自己的画吧!把自己的心事全画出来了。这株立在崖边的树,就像孤立无援的七王爷你,树下的山石和杂草,不就如同赵元任和林恺这类人物,将你这棵树掌握在手里?而那支斧头嘛……自然是你的华儿啰,就是不知道砍的是树还是杂草啰……”
“你倒很会联想。”朱翊失笑,他只是随手画画也能品出一堆意境?“你固没看仔细。树纵然长在崖边山石上,但它的根抓得牢牢的,时间久了可是有崩山碎石之能;至于那支斧头……你没瞧见早已砍在杂草堆里了吗?”
完完全全被说倒,那人顿了下不知该如何回覆,最后只得冷冷一笑,“行,我说不过你!我既允言听命于你,便会乖乖回宫。不过,现在我还真的希望容华能捅你一刀——
“别忘了我的交代。”捺上印,打发时间信手拈来的画,他忽然决定将它裱褙起来。
“还有一件事,这阵子除了赵元任,也顺便注意一下王公公。”
他的脸上,尽是令人色变的深沉。
对育轩完完全全被监视着。
赵元任已清楚表明,皇上出征这段期间容华最好什么事也别管,因此她只能待在房内,偶尔开个窗让外头的侍卫知道她还待在轩里,也让赵元任能放心她。
日过一日,皇宫内风平浪静,但来来去去的侍卫隐隐增加了空气里凝滞的气氛。隐藏在铮水下的波涛不知何时将滔天掀起?
容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地等。她一向有耐心,关在房里看书、抚琴一样能打发时间。然而这一回,她的思绪纷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每天翻书看的是同一页,脑子里却飘过一幕一幕的画面,有时是朱祈良,有时是赵元任,更多时侯……是恼人的朱翊。
他那伪善的笑容深深烙印脑际,窜流在她每个思绪末端,愈想他便愈气他,可是愈气他却又愈想他。她明白朱翊接近她一定有缘由,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每一个碰触都别有深意,因为聪明如他不会浪费时间做无谓的事。
但她百思不解,他不似赵元任求权,不似王公公求利,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他想要的只是……她?
老天!她心惊于自己的揣测,这是多么不该、多么羞耻的想法!
唉!不想了!她长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一个字也看不下去。烦闷地盯着丝质书背,又不信邪地拿起来,翻一翻又放下,再拿起、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