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绕到了书案前,让沁月帮她把椅子也移了过来,稳稳地坐在三人中间,然后示意沁月到外面守着。
天下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白先生,待沁月离开之后,便笑着问道:“洛阳分堂的‘白’堂主?”她刻意把那个‘白’字念的很重。
白先生的目光扫过天下书案后摊开的帐册,然后挑了挑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正是‘白’某,见过少主!”说着,站起来冲天下拱了拱手。
天下欠了欠身,客气地说道:“您太多礼了,按年纪,您是长辈,按资历,您是前辈,您这么客气,我怎么好意思呢?”
天鹰突然冷哼了一声,忿然地说道:“都是自己人,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天鹰的话一出口,就看到坐在他对面的白先生脸色微变,心里也不由得后悔起来。
“废话?”天下的目光扫过嫣娘因天鹰的话而更显苍白的脸,浅笑盈盈地突然问道:“这里可是‘天一阁’的洛阳分堂?”她将“天一阁”这三字念的格外的清楚。
天鹰跟嫣娘都是一愣,白先生却了然的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这里自然是‘天一阁’的洛阳分堂!”他将“天一阁”这三个字也念的极重。
“鹰叔,刚才白堂主叫我少主啊……”天下似乎很感慨地说道。
“啊?你是天一阁的少主,白先生这么叫你并没有错呀……”天鹰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天下嘲意十足地笑了笑,看着天鹰,说道:“喔?原来我是天一阁的少主呀?那怎么我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跟没见过面的前辈、长辈寒暄几句,都变成废话了?”天下的目光象箭一样直射在天鹰的身上。
天鹰怒目圆睁,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嫣娘虽然恼他,可毕竟天鹰是她的亲哥哥,忙替他辩白:“姑娘误会了,我哥他不是这个意思,他……”
天下挥了挥手,打断了嫣娘的话,笑意未减地说道:“我知道鹰叔没这个意思……我娘十几岁的时候,您和鹰叔就跟着她了,这天一阁也是你们跟着我娘一起创建的,以前娘都常跟我说,要象待她一样对待你们,这话我一时也没有忘记,我总是信娘说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总是会帮着我、顾着我的……”说着,天下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嫣娘,然后把目光转到了天鹰身上,接着说道:“我年纪虽小,可是娘却终是把天一阁的担子交托到了我身上,这些繁锁的事务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以后少不得还要你们多帮衬着我点儿,要是我有什么行差踏错的,也全指望着你们来提点,你们可别嫌麻烦,不管我……”
嫣娘抢在天鹰前面,有些紧张地说道:“姑娘言重了,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天下笑着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么,你们现在可不可以告诉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们险些要把洛阳分堂给拆了?”
白先生也翻楞着眼睛,带着几分怒容说道:“我也很想知道,我这分堂是哪里碍了两位管事的眼,让两位管事‘亲自’动手拆起房子来了?”
嫣娘有些顾忌地看了白先生一眼,张了张嘴,却还是咬着嘴唇不肯讲话。
天鹰却却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大声质问天下道:“我才要问问你呢!为什么不许我去杀了皇帝跟皇后为夫人报仇?”
天下没有直接回答天鹰的问题,也仿佛毫不在意天鹰的态度,而是心平气和地问道:“刚才你好象说过,我是天一阁的少主,对吧?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我到现在之所以还被称为少主,并不是因为天一阁的事我只能做很少一部分的主,这个‘少’字是从我的年龄说起的……天一阁是我娘创立的,可如今我娘已经不在了,她在临终之前,将天一阁交给了我,那么天一阁的事情,自然是我说了算,是也不是?”
“天一阁的事情,自然是少主说了就算的!”白先生首先表示支持,嫣娘也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只有天鹰愣在当场,想不明白天下说这些做什么。
“那么,为什么不许你去杀皇帝和皇后,那就是我的事,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做为天一阁的管事,你要做的就是执行我的命令,而不是气冲冲地跑来问我为什么,更不该违命行事,鹰叔,你说我说的对吗?”天下的声音平稳极了,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
天鹰的情绪益发地激动了起来,踏前一步,站到了天下的面前,抑制不住地高声说道:“那照你的意思,夫人的仇就不报了吗?”
天下耐着性子,尽量和缓地劝解道:“虽然娘临终前要我答应她,不要替她报仇,可是我心里清楚,这根本就由不得我,就是我肯不与那些人为敌,那些人也是不会放过我的,所以,娘的仇总有报的那一天的,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第二章 长安路漫 第五十六节 手段
“又何必急在一时?”天鹰冷笑着说道:“既然话说到这儿,我们就索性把事情都掰开了讲清楚!”
天下摆了摆手,示意天鹰坐下来,平静地说道:“这样也好,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吧!”
天鹰坐了下来,把胸中的怒火往下压了压,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们与姑娘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不过姑娘的一举一动,我们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不是有意窥探姑娘,只是不放心,怕姑娘受委屈……可是姑娘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如今你位尊荣显,怕是早就把夫人的大仇抛到了脑后了吧?你……”看着天下清澈的眼神,天鹰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天下斜靠在椅背上,托着腮帮子看着天鹰,问道:“我怎么了?接着说呀,心里怎么想的统统说出来,别总憋在心里,时间久了会变成心病的……”
“我……”天鹰的呼吸有些急促,他顿了顿,稳了稳心神,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姑娘如今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仇还要不要报?……”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仇早晚都是要报的!”天下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不耐烦。
“早晚?这早晚是什么时候?今天?明天?是今年?还是明年?又或者是十年之后?就这么早早晚晚的等下去,仇也不用报了,这仇人也早晚都死光了!”天鹰仿佛挑衅般地问道。
天下挑了挑眉,打量了天鹰好半天,然后语带讥诮地说道:“你刚才说,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没待天鹰说话,她便又接着说道:“我在想,我娘果然英明,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虽然挂着管事的名,却仍然只是在我娘身边做贴身侍卫……我也总算明白了,我娘为什么要在仇人找上门的紧要关口,还玩什么测验我才智能力的把戏……我更明白了,为什么如果我达不到她的要求,她宁可解散天一阁,也没有想过要你来接掌……因为你——的确难当重任!”
“你……你……在说些什么?……”天鹰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抖动着。嫣娘的手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嘴唇被咬的隐见血渍。而那位白先生的目光中却带着几分赞赏、几分迷茫、几分失落……
天下却丝毫没有注意三个人的表情,甚至可以说,看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径自说道:“鹰叔,你开口、闭口都在说什么报仇,可是,你真的有计划过可行的报仇方案吗?你一次又一次的谋划刺杀皇帝的同时,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样收拾残局?有没有想过怎么样让早就被人摆在明面儿上当靶子的天一阁全身而退?你一个人去逞匹夫之勇、拼上你自己的性命也就罢了,可你凭什么扯着天一阁这上上下下的人为你陪葬?你这么做,就不说你对不对得起这些一直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了,你对得起我娘这几十年来的辛苦经营吗?如今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天一阁,等着捡便宜,你倒好,不尽力维护着,反而自己选乱了起来,你是真的想替我娘报仇吗?还是想借着报仇的幌子,想要整垮我娘给我留下的这份安身立命的家业?”
天鹰呐呐地不成言语,表情木然地坐在那里。
天下看着他的样子,越看越生气,继续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你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除了简单的杀人之外,你还会做些什么?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真的恨那些害死我娘的人吗?还是,你根本就是在变相的同情他们?所以才整天在想方设法的想让他们早死早投胎,一了百了?……”
天鹰再一次猛然站了起来,拳头在空中挥舞着,喊道:“我怎么可能不恨那些人?我恨不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生祭了他们给夫人报仇!我……”
天下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若你是真的恨他们,便不该整天想着怎么杀了他们……而该筹划,让他们活的长长久久……”
天鹰被天下的话给说糊涂了,有些茫然地坐倒在椅子上,嘴里念叨着:“不杀?让他们活着?不杀?……”
天下点了点头,挑着眉,抿着嘴角笑着,笑容有些奸诈地说道:“不错,让他们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这就是我报仇的手段!我会在他们的有生之年里,夺走他们所喜欢的,毁掉他们所在意的,瓦解他们所坚持的,让他们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当他们在即将死去的时候回顾这一生,我会让他们会发现,他们所喜欢的都已失去,他们所在意的早已消亡,他们所坚持的也已尽化飞灰……他们会看到,从他们让我仇恨的那一天起,他们的世界里,除了痛苦之外一无所有……这就是我恨一个人的方式……”这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