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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第1页)

宋振清已经伤愈回到了九班,我特意到他的哨位去看他,他在医院养了几个月,吃的白白胖胖,完全是个奶油小生的样子了,与他受伤前的模样不可同日而语。肤色白里透着红润,健康而有朝气,与我们相比更显得十分扎眼,因我们的头发脏乱而且很长,脸色苍白甚至略显有些孱弱。

从他的状态上看得出,他在医院养伤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想想在这一线猫耳洞的苦,我莫名地羡慕起他来,羡慕他能天天看到美丽的女护士,羡慕他能吃到丰盛的食物,羡慕他能天天冲凉洗澡,羡慕他能穿上干干净净的军装。要是弹片也击中了我,我不会再认为那是不幸了,因为我对医院里的生活充满了羡慕和期待,在医院里养上几个月出来,我也一定是白白胖胖,也一定是健康而富有朝气的模样。

特别让我眼热的是他身上穿的一件迷彩服,迷彩服的面料,式样和做工都是绝对的正宗货,和侦察兵的迷彩服一模一样。我问他是怎么得到的,没想到他扬起眉头瞪着眼睛说:“你说还能怎么得到?掏二十块钱买的呗”。

我心想,这小子怎么还是这幅德行,呆在医院里样子是变了,德行却一点没变,不熟悉他的人,还真受不了他瞪着眼睛扬着眉毛说话。

“我加十块钱,让给我得了”。我真的太喜欢他那件迷彩服了,非常希望他能让给我,就一下给他加了相当于我一个月的津贴费。

“不行,我要钱有什么用啊,你喜欢我也喜欢”。

是的,钱在阵地上确实是没有用处。上阵地前我领过一次津贴费,由于参战,我们每人加了二十元的作战补贴,加上十二元的固定津贴,我每月已能领到三十二元津贴,这对我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可是几个月过去了,这三十二元津贴一分不少地还在我身上。

看宋振清不舍得,我也无计可施,转而跟他商量说;“你不卖,借我穿两天总可以吧”?

宋振清没有料到我会如此死缠烂打,纠缠不放,只好答应借给我穿两天。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69)       八五年十月十四日,晴。

32号的背面是悬崖,崖底有几颗树的树尖勉强高出32号一点点,悬崖上荆棘丛生,让你无法判断这个悬崖到底有多高,为了试出它的高度,我和陈成利每人往下扔了一块大石头,最终也没能判断出它的高度。

背面是悬崖,防御正面却几乎没有太大的坡度,又是线状防御,显然不利于防守。三排长梁吉发从今天开始坐镇指挥九班的防御,他和余双是同一批分到部队的大学生排长,跟余双不同的是他的身高和性格,梁吉发的身高有一米八零;身材十分魁伟;思维却不如余双活跃;带有很明显的学生气。学生气影响了他的形象,在我的眼里,他算不上优秀。

我们二连在今天已全部完成了对五连阵地的接防。一营的其它连队也已全部进入一线,接防了二营的所有阵地。二营的兄弟们撤到二线稍事休整,随后转入攻击训练,他们将承担更为艰巨的作战任务。

梁吉发带了几份<;<;解放军报>;>;分发给我们;上面用了整个一版的版面,刊载了我们412团6连战士盛其顺的事迹。拿到报纸的那一刻,便印证了我们在43号阵地上听到的传言是真实的了。

盛其顺在战前,是连队公认的后进兵,用我们的话说,就是操蛋兵,是一个让连排班长们都很头疼的兵。进入前沿后,他随连队到了十分危险的42号阵地防御,四个多月下来,六连付出了很大的牺牲,很多战友就在他的身边倒下了,这对盛其顺是个很大的触动,因为他的后进兵的身份,让他有了更多的反思,就像我在40号阵地上对父母的反思一样。于是我有了对父母不孝不敬的忏悔,并把这些忏悔写进了日记里。如果自己一旦战死,那些表明自己忏悔的日记一定会了却心中的遗憾。而盛其顺就有了对自己作为一个后进兵的忏悔,同时相信他也会有对包括他父母在内的忏悔。上了前线都是战士,平时再怎么操蛋的兵,他的心中都有一个成为英雄的梦。

于是一份用最最朴素的语言写成的入党申请书写成了,字字句句饱含了对他过去的忏悔,他写到:“我之所以要求加入党组织;是因为艰巨的任务总是让党员抢去了。我要争得完成任务的机会;就必须努力成为共产员。。。。。。”。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封入党申请书没有递交到连队党支部,晚上他在越军特工的偷袭中负了重伤,弹片穿过入党申请书击中了他,鲜血染红了入党申请书。一次在我们看来司空见惯见惯的受伤,因为鲜血染红了入党申请书而成了他盛其顺可以大书特书的亮点。从而让他走上了解放军报的头版头条。

在可预见的日子里,盛其顺的头上将会有无数的花环和荣誉。这让我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我和陈成利议论着,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70)      八五年十月十八日,阴,浓雾。

人们常说:逆境对于强者,是催其奋进的战鼓。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强者,我把当前的一切,都看成是我追求人生成功所必需要经历的历练过程。当有了这样一种心态后,我不再害怕伤残和死亡,也不再惧怕单调和孤寂,甚至有了写作的冲动和决心。按说,在前线没有了人事的纠缠和困扰,而且有大量的时间,是可以一门心思地放在看书和学习上的,可这些天里我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突然有些神情扰郁,精神恍惚,整天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不知道一天天是怎样过来的。一直感到特别压抑,有一种不可言状的痛苦。

由于感到压抑,觉得什么事都对自己是一种压迫,是一种强制。杨天贵是新任班长,不知道他是因为压力大,还是他天生就不会笑,反正就些天来,我就没见他的脸舒展过,到我的哨位上的次数本来就屈指可数,可每次都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准确地说,应该是极坏的印象。

他到我们的哨位上,手里总是提着那支他从不离身的冲锋枪,从来不叫陈成利的名字,也不叫我的名字,紧绷着他那鱼肝脸,辟头就问:“上半夜是谁的岗”?

我心想,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是谁的岗关你什么屁事,是我和陈成利的事。老子在阵地上站岗的时候,没准你小子在二线干巴结领导的事去了,老子配属了几个阵地,站岗的事人家班排长们从来就不过问。

更多的时候,是在天快黑下来时,他会到我们的哨位上说上一句:“注意警戒。”然后勿勿离去。

我每次都是装着没听见,陈成利只好嗯一声,算是给了他一个面子。

其实我很明白,他作为班长,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在履行班长的义务,可他为什么要拉长着一个脸,脸上舒展一点,你就不能履行班长义务了?又是为什么不叫我们的名字?你不客气,也别怪我对你杨天贵不尊重。

我心里的扰郁和恍惚,或许有杨天贵的原因,我隐隐觉得,我和他的相处将会非常困难。

还有一个现象,也让我的心里十分郁闷。

陈成利和排长梁吉发的关系突然打得十分的火热。他有事没事就是爱往排长的洞里跑,一去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天都黑了,他还在那里不舍得回到哨位上,他和梁吉发的过份亲密,让我对自己的未来,特别是立功和入党,多了一份深深的扰虑。因为现在的九班,立功和入党最有力的竞争者就是我和陈成利。

这些心思都憋在心里,让我整天心事重重,痛苦不谌。又学不会乖巧和迎合,就愈来愈感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我所能做的,就是坐在哨位上静静地看书了。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71)     八五年十月二十二日,雨雾。

又是一个见鬼的天气,都已进入旱季了(从季节上分,这里没有春夏秋冬,只有雨季和旱季之分),还像雨季一样,雨总是喜欢日夜不停地下,成片成团的雾伴着风到处漂游,形成了一股股天地相连的雾浪。处身在这样的雾海里,人就显得特别渺茫和无助,对云开雾散的渴望,犹如漂泊在大海里的人对陆地的渴望一样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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