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她说,那边骨感的、穿黑色吊带裙的妮娜跟格莱格聊得正欢;这声短短的问候里包含着整个世界的怨恨。
于是,他们七个人坐下来用餐。斯特莱克自从因负伤而退役后,就没怎么见过平民朋友。他自愿加班加点地工作,模糊了工作日和周末的界限,然而此时此刻,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多么喜欢尼克和伊尔莎,如果他们三个人单独找个地方享受咖喱美味,不知会比现在快活多少倍呢。
“你们是怎么认识科莫兰的?”妮娜热切地问他们。
“在康沃尔时我跟他同校,”伊尔莎说,在桌子对面笑眯眯地看着斯特莱克,“断断续续,时来时往,是不是这样,科莫兰?”
大家吃着烟熏三文鱼,讲述斯特莱克和露西支离破碎的童年,他们随着居无定所的母亲旅行,经常回到圣莫斯的舅妈和舅舅家里,在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舅妈和姨夫充当代理父母。
“后来科莫兰又被他母亲带到伦敦,那一年他,多少岁来着,十七岁?”伊尔莎说。
斯特莱克可以看出露西不喜欢这番对话:她最讨厌谈论他们不同寻常的成长方式,和他们那位名声不好的母亲。
“后来他竟然跟我进了同一所特别棒的综合学校,”尼克说,“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认识尼克对我帮助太大了,”斯特莱克说,“他对伦敦城了如指掌,他老爸是开出租车的。”
“你也是开出租车的吗?”妮娜问尼克,显然被斯特莱克朋友们的独特情趣弄得兴奋不已。
“不是,”尼克语气欢快地说,“我是个消化科医师。那一年肥猫和我一起开了个十八岁生日派对——”
“——科莫兰邀请他的朋友戴夫和我从圣莫斯过来参加。那是我第一次来伦敦,兴奋极了——”伊尔莎说。
“——我们就是这样相遇的。”尼克说,对妻子咧嘴笑着。
“这么多年过去,仍然没有孩子?”格莱格问,他是一位得意的父亲,有三个儿子。
短短一瞬间的静默。斯特莱克知道尼克和伊尔莎这几年一直努力想要孩子,然而没有成功。
“还没有,”尼克说,“你是做什么的,妮娜?”
听到罗珀·查德的名字,玛格丽特焕发出一些活力。她一直从桌子的另一头阴着脸端详斯特莱克,似乎他是一份美食,被残酷地放在了她够不着的地方。
“迈克尔·范克特刚转到罗珀·迈克尔公司,”玛格丽特一本正经地说,“我今天早晨在他的网站上看到的。”
“妈呀,昨天才公布的事。”妮娜说。这句“妈呀”使斯特莱克想起多米尼克·卡尔佩珀称侍者为“伙计”;他想,妮娜这是为了照顾尼克,也或许是为了让斯特莱克看到,她也能愉快地跟无产阶级打成一片。斯特莱克的前未婚妻夏洛特,不管置身于什么地方,绝不会改变自己的词汇或口音。她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的朋友。
“哦,我是迈克尔·范克特的超级粉丝,”玛格丽特说,“《空心房子》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小说。我崇拜俄罗斯作家,范克特有某种东西让我联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
斯特莱克猜想,露西告诉过玛格丽特他上过牛津,非常聪明。他希望玛格丽特离他十万八千里,希望露西能更理解他。
“范克特不会写女人,”妮娜不以为然地说,“他努力了,但做不到。他写的女人都闹脾气、爆乳,用卫生棉塞。”
尼克听到出乎意料的“爆乳”一词,笑得酒都喷出来了;斯特莱克看到尼克笑了也忍俊不禁;伊尔莎咯咯笑着说:
“拜托,你们俩都三十六啦。”
“反正,我认为他非常出色。”玛格丽特又说了一遍,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她已经被掠夺了一个潜在的情侣,虽然缺了一条腿,体重还超标;她可不能再放弃迈克尔·范克特了。“真的是魅力四射。既深沉,又聪明,我一向对这种人没抵御力。”她岔开话头对露西叹道,显然是指往日的悲催情史。
“他身子小脑袋大,”妮娜说,兴致勃勃地否认自己前一天晚上见到范克特时的兴奋劲儿,“而且那么趾高气扬。”
“我总是觉得特别感人,他能为那个年轻的美国作家做那样的事情。”玛格丽特说,露西把开胃菜撤下,示意格莱格到厨房去给她打下手,“帮他把小说写完——那个死于艾滋病的年轻小说家,他叫什么名——”
“乔·诺斯。”妮娜说。
“你今晚还有心情出来,真让我吃惊,”尼克轻声对斯特莱克说,“今天下午发生了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