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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云城虽在正道三宗交界处,其实却是个亦正亦邪之地,在这座城中,只要掏得出灵石法宝,几乎没有修士买不到的东西,连雇凶杀人都并非禁区,拨云城中的消息,自然也是整个修界数一数二的灵通。
眼下这给他传讯的百晓亭,就是靠贩卖情报和消息在拨云城中立足的。
这则讯报并不长,沈忆寒扫了一眼,便知收到讯报的定然不止他一个——
讯报大概内容说的是:玄门诸派将于七日后讨伐洞神宫,为瀛洲贺氏千余口人命讨个说法,若有同道有心共襄盛举,可于三日后在白河城与正道同盟相聚。
这封密讯是百晓亭发出的,想必是这次兹事体大,百晓亭从前虽然没少做魔修的生意,但时逢此刻,却也不得不摆正屁股,替玄门正道居中联络,通传知会各家修士。
沈忆寒本来自云州回南海前,并不打算去淌这趟浑水,但一路上所遇之事,却让他肯定了贺兰庭一定与洞神宫有关系——
当日出现在潮风城中那些尸傀儡,生前境界几乎都在元婴化神以上,洞神宫远在北域,与他们南海万里之遥,这些傀儡无端端出现在此处,是冲着谁来的,自不必多说。
贺兰庭看来是恨毒了他与阿燃,非要他们死不可了。
事已至此,旁人已将刀架到颈侧,他自然也没有再退避忍让的道理,此事总该有个了结。
心下主意已定,沈忆寒正打算回住处去告诉云燃,却忽然听见远处琴音裹挟着海风,断断续续传来。
他听得这熟悉的琴音,心下微微一怔,转目望去,果然前头海岸边坐着一个少年,正在抚琴,他面前一个少女衣袂翻飞,身后袖带穿动如蝶,却是在海边随着那少年的琴音舞剑。
旁边还抱膝坐着一个少年。
沈忆寒远远看了一会,心下先是微微有些惊奇,暗道他们琴鸥岛上何时有剑法这样漂亮的弟子了?
自己这做宗主的居然半点不知。
那抚琴的是子徐,他倒是一下就听出来了。
沈忆寒往前走了几步,却看清那舞剑的哪里是什么妙音宗的女弟子?
而是小石头——或许如今该叫她“石姑娘”了。
燕子徐显然很快意识到有人来了,而且来得这个不是旁人,还是自家师尊。
琴音戛然而止,他抱着灵犀起身,远远对沈忆寒躬身道:“师尊。”
沈忆寒顿了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收剑负在身后的小石头,最后看了看方才抱膝埋头坐着,此刻站起身来朝他行礼的严柳。
顿了顿,才道:“你们倒有雅兴,抚琴弄剑的,子徐……严公子怎会与你们在这里?”
燕子徐尚未回话,小石头倒是抢先答道:“严公子一路上半死不活、垂头丧气的,子徐哥哥见他心情不好,又说到了岛上,该尽地主之谊,所以要带他来看海散散心,他说琴鸥岛的海景是最好的,我也想看,所以就跟着来了。”
沈忆寒听得她那句心安理得的“子徐哥哥”,倒是愣在原地。
这一人一妖,小石头的年纪,想必做燕子徐的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奶奶也够了,居然如今叫他“子徐哥哥”。
她叫得自然至极,显然半点没觉得有甚不妥,沈忆寒心下觉得好笑,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燕子徐脸一红,显是也没想到石姑娘居然当着师尊的面这样叫他,抱着灵犀结巴道:“师……师尊,徒儿本是想带严公子散散心,又见浪涛拍岸,景色甚美,徒儿一时兴起,这才……这才……”
沈忆寒笑道:“原来如此,那倒很好,难为你有这份心,你紧张个什么?”
燕子徐又是答不上来,只是脸色微红,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忍不住偷偷望小石头那边瞥。
沈忆寒这徒儿自小一贯脸皮薄,随便说他两句,就能闹个大红脸的,因此沈忆寒见状,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只笑了笑,便望向严柳道:“我宗弟子性子大都活泛跳脱,最好相处不过,严公子到了我琴鸥岛上,只当在家一般便可,有什么需要,便与子徐他们说,不必拘谨。”
沈忆寒对严柳,自然并非已经全无戒备之心,他说这些话,其实半是真心,半是试探。
或者说,这一路上,他其实都在试探和观察这个少年。
甚至沈忆寒私下还问过常歌笑,严柳是不是也和贺兰庭那样,情绪有异于常人之处?
好在常歌笑给了否定的回答,说严柳情绪、心念皆很正常,才叫他稍稍放下了提起的心。
若以严柳的身世来看,如今他表现出的一切,的确都很正常,并无不合逻辑之处,如果非说哪里有些出乎沈忆寒意料的,便是他对李临山……的确称得上的十分看重。
若只看那梦中发生的一切,严柳黑化之前胆小怯懦、任人欺负,甚至在拜入云燃门下后,分明与贺兰庭、谢小风两个师兄的身份并无高下之分,他还是本能的对着两人极尽讨好之能事。
那梦中严柳对云燃的表现,看似是因为严柳对师尊心生别样情愫,师尊又太过高高在上、孤天皎月,所以才刺痛了严柳那点脆弱的自尊心,叫他因爱生恨,但仔细想来,那梦中严柳若真爱云燃,沈忆寒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爱,是处心积虑要毁了对方的一切、叫对方身败名裂?
沈忆寒本以为严柳这人的性情就是如此扭曲,所以他的爱……大约也不能被常人所理解。
然而如今看到他对李临山所做的一切后,似乎又全然不是如此。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