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梅雪霁诧异的低喃声:“好端端的,干嘛把桃树都挖了呢?
齐云灏的脚步顿了一顿,相握的手却蓦然攥紧了:“我不喜欢桃树,嫌它们碍眼……”
“啊,为什么……”梅雪霁尚自呢喃着,却被他搂住肩头,匆匆跨进了掬月宫的大门。
画梁上,悬着清一色的品红描花宫灯。寒风飒飒,摇曳着灯内微弱的烛火,在墙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光影下,齐云灏的面容也仿佛拢了一层淡灰色纱幕,显得有些模糊。
梅雪霁偷眼望着他,心中微微疑惑着。自从清晨到现在,掬月宫仿佛一直笼罩在古怪而压抑的气氛中。平素里唧唧喳喳,爱说爱笑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神情严肃,忧心忡忡。偶尔之间相互对换的眼神也透着莫名的紧张。
她虽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却还是觉察到了他们的异样。几次叫了侍琴和紫琼来问,却被她们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地应付了过去。掬月宫中重门紧闭,说是皇帝陛下遣人传来口谕,今日雪寒风大,不让梅小主出门。
她在屋里憋屈了一天,也郁闷了一天,傍晚时分终于忍耐不住,瞅个空偷偷地跑了出来,正好看见了方才的一幕……
莫非,所有的诡异和反常都和宫外被无端挖去的桃树有关?
“霁儿……霁儿?”齐云灏温柔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唤醒,“傻傻地在想什么,怎么不用膳?”
梅雪霁眨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中已经被齐云灏塞进了一双牙箸,面前的花梨木八仙桌上,摆满了馥郁琳琅的肴馔。
齐云灏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目光中满是关切:“不舒服吗?抑或,依旧作呕吃不下东西?”
梅雪霁拉下他的手握在掌中,唇边轻轻地漾起了一抹微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仿佛……被蒙在了鼓中。”
齐云灏的笑意霎时如同冰霜一般地凝固在了脸上,他睁大眼睛,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看了半天,方才掩饰地一笑道:“听人说孕妇容易胡思乱想,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梅雪霁轻叹一声,迎着他的目光道:“但愿是我的胡思乱想。不过,若是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希望你也不要瞒我,我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娇柔脆弱,我有勇气面对一切。”
齐云灏默默地回握他,融融的暖意从他的掌心涌出,流过她的指尖,一直漫向她的心底。
“放心,霁儿,”他微笑,“你的身边有我,我不会容许任何事情发生。”
他的面容坚定,深邃如海的眸子里盛满了宠溺和柔情。她抬起眼,默默地凝望着他。
和他在一起,她总是有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这种感觉温暖而窝心。也许,这就是被爱的感觉吧?每次并肩携手,每次目光交汇,她都会陶醉于两人间充溢的依恋与甜蜜,那种微醺的,类似饮了醇酒的感觉……想必,穷此一生都无法戒掉了吧?
“呵呵,”齐云灏笑着将脸凑到她的面前,乌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还看吗?索性让你看个够。”
她的心头一跳,仿佛被看穿心事般地甩开他的手,双颊不由自主地飞红了。
他得意地笑着,顾自用牙箸夹了菜放入她面前的粉彩万寿瓷盘中。
风拂香动,有成群的绯衣宫女端着金盘鱼贯而入,绣金罗裙下,缀在鞋尖上的银铃叮叮作响,仿佛是流动的曲韵。
刘谦益笑盈盈地立在桌旁,一边低声招呼着,一边捏了银筷一盘盘地试着菜。
“当啷”一声脆响炸响在门边,紧接着,又是“咕咚”一记,好像有什么东西闷闷地倒下。
梅雪霁砰然心跳,忙不迭地回过头去。却见门旁的大理石雕屏前,横卧了一位宫女,浑身抽搐着,眼睛瞪得好大。在她的头边,是碎裂四散的磁片和到处飞溅的绿色的羹汁。
“紫缨……”梅雪霁惊呼着正要立起身来,却被齐云灏一把按住。
他回过头向侍立一旁的刘谦益道:“你过去瞧瞧。”
“是。”刘谦益躬身施礼,大步朝门边走去。边走,边朝那些呆立无语的宫女们挥手:“别愣着,赶紧上菜啊!”
宫女们蓦然醒悟,立即低眉敛目,纷纷将手中的金盘依序搁在桌上。
那一边,刘谦益已然走到了倒地的紫缨身边,俯下头去仔细地盯着她。她依旧浑身颤抖着,牙关紧咬,目光散乱,头发被菜汁濡湿了,黏黏地腻在胸前。
刘谦益迟疑地将手指在她眼前晃了一晃,低声问道:“你怎么……”
话音未落,却见紫缨倏地抬起身子,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嘴里含混不清地笑着:“呵呵……鬼王,你要吃我吗?我……我先吃了你……”
刘谦益吃痛,用手按住她的额头使劲向后推,谁知她咬得极紧,一时间挣脱不开,鲜血顿时顺着手指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