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以后,小印子恭恭敬敬地哈着腰等在肖公公的门口。
才听到屋内有响动,他嘴上带着几丝似笑非笑着进来道:“师傅,就让小印子来伺候您起身吧!”说罢,忙取了靴子半跪着替肖公公把靴子套上,接着又恭敬地伺候肖公公换上衣物。肖公公也不多说话,只看着今日十分殷勤地伺候着他的小印子。
小印子自十三岁时便跟着他了,说起来,已跟了他十多年了,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在这见高踩低的皇宫里颇为得脸。
就连晋麒把持着朝政,宫里到处都充斥着晋麒的人的时候,他也能做到不同流合当污,平时也十分听话,又兼聪明本份,不似其他小太监那般爱嚼个舌根,故然极讨肖公公的喜欢。
这十多年来,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义子般悉心导教,也一直就是他心中今后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好接替自己来伺候皇上的人选。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竟会是来得如此突然。
而他根本不知道小印子是何时攀附上惠王或者说是哈赛尔的。
肖公公抬起双眼看着小印子试探道:“皇上对一切与花生有关的食材过敏,你要切记,不可让皇上误食了。一旦不小心吃下肚里,皇上会全身红肿痒,虽无生命危险,可也够浑身不舒服的,所以你的身上应该常常备着药。药方太医院里有备案,让贺太医照着做,研磨成药丸,放在身边即可。”
小印子轻轻一笑道:“这都出宫了,您就别再操这个心了,皇上还是惠王殿下的时候,每回进宫,您不都是让小印子到御膳房千叮咛万嘱咐的,所以记着呢,忘不了。”
肖公公道:“可前几日,我怎在御膳房里见着花生了呢?”
小印子呵呵一笑道:“师傅您老眼昏花了吧,御膳房里不可能有花生,我每日都要亲自过去看一遍才放心。”
肖公公点头,心下稍稍心安不少,无论怎样,小印子倒不至于倒向苗人。
此时,小印子刚从衣橱里取出一件衣服给肖公公穿上。
肖公公停顿了片刻道:“今日是送我出宫的吧。”
小印子“呵呵”轻笑了几声,仍不停下手中的动作道:“师傅,这出宫是您向皇上求来的,皇恩浩荡,给您在外面置办了一处顶好的院落,就连奴仆,一应用度,均是皇上所赐。你就放心出宫去吧,这宫里有小印子在呢。那院子里的几个人都是小印子亲自挑的,干干净净的,您用着,有什么不满意的,您尽管吩咐小印子便是。师傅,您看皇上对您可是真好,如果小印子以后老了,皇上若也能这般待小印子,那小印子家的祖坟可真当是冒青烟了!”
肖公公看了眼小印子,微微叹了一声道:“小印子,你跟着师傅也这么多年了,师傅早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儿了。这皇上他不比文清王,你对他的脾性还不了解,万一有个什么……”
小印子打断道:“师傅,您就安心出宫去吧,我都跟着您这么长时间了,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肖公公话还在嘴边,却不知如何告诉小印子,事关大陈国事,他不可能将现在皇位上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告知小印子。
终于只余轻轻一声叹息罢了。
小印子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来,递到肖公公的手上道,“师傅,这便是皇上给您在京城安置的那套宅子的钥匙了,那院子可大着呢!这把钥匙,你且好好收着。小印子伺候您把东西理一理,马车也都已叫好了,正在宫外侯着呢!”
“你……”一句话如哽在喉,半晌后,肖公公深深叹息一声,望着门外明媚阳光如金子般洒落在院中,他缓缓走到院中,抬头看天,那天四四方方的,他在这里看了几十年了,竟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他知道,此番一出宫,再等不到回宫的那一日了。
他知道太多事了,哈赛尔不可能留他在世多久,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或在文清王得胜归来之际。
总之,这一生他再无机会再见文清王一面了。
小印子急急地帮着肖公公把衣柜打开,将里面一应用品除了不能带出宫去的,其余的东西麻利地悉数一一打包,肖公公并不多看一眼,只由着自己的徒弟在屋内忙碌着。
肖公公来到那个他住了几十年的院子,平常白日里呆得极少,每日回来后,已是累得腰酸背痛,从未好好看过这方院子,却没想到,以后竟是想看也看不到了。
他一寸寸地走过院中每一块石板,用手轻轻抚过每一株花草树木。他抬头隐去眼中诸多的不舍。
初夏的风呼呼地刮着,裹在身上的衣服尽觉如此单薄,连已是初夏时节的风都抵御不了。
肖公公紧紧地用双臂抱紧自己的身躯,这一辈子他是在皇宫里渡过的。
坐上马车,肖公公掀开轿帘看着热热闹闹的京城街道,这街面他竟一次都未细细看过。
十多天之后,文志祯带着十万大军已抵达了大陈最西南面的昌州城。
昌州多山丘,大军进入昌州城的时候,昌州城守守令沈梦昌带着城中将士已抵御了两个时辰。
早在十天以前沈梦昌及附近几个城池的县守已得知大军出即将抵达的消息。
只是那靠近胡族的三座城池即毫州、远州及青州已经落入了胡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