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逐渐远离长沙城外雨幕蒙蒙的荒野之上,三三两两逃亡的身影随着那些追逐往来的吆喝声,而变得越来越发稀少起来。
“我亦是不行了,你们还是速速逃走吧。。”
曾任固始县史而如今身为官军帐下军吏,已经是跑得脸色发青的王审潮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对着转回来拖起自己要继续奔走的两个兄弟上气不接下气道。
“眼看已经距离山林不远了,你们躲进林子里去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呢。。”
“哥,这怎行,我们说好了一起出来投军求富贵的,也要一起囫囵回去光耀门楣啊。。丢下你这算什么事儿”
另外两位灰头土脸满是泥浆的弟弟却是相继泪流满面的喊道。
“你这两个拙货,莫再顾及我了,能脱走一个是一个,把家里的香火传续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王审潮却是有些发狠的挥手驱赶和叫骂呵斥起来。
“就算是光州(今河南信阳)固始老家是回不去了,但能在外乡寻觅个安身之所也行啊。。
“早知道,就投了寿州(今安徽省寿县)的那个王(绪)屠户和他妹夫(刘行全)了;”
其中一名弟弟及时抱怨又是梗咽的道。
“好歹是也是使人来拉过咱哥几个的,也不用跟了李丑脸儿这般辛苦的死做这异乡鬼了。。”
“我留下陪着大兄吧。。你们就先走一步吧。。”
另一个蹒跚的身影拄着根树枝靠近过来,却是同在军中脸色惨淡而身上有伤的堂弟王彦复。
“乾符二年乙末(875年),我随刺史投过补天大将军(王仙芝),又随过冲天王(黄巢)旗下一些时日,或许在此番草贼中还可遇到旧识,求个苟活下来的情分呢。。”
他们正在争执之间,就见有数骑擎着三角小旗的草贼骑卒向着这儿追摄而来,王审潮不由发了狠而连踢带打的将尚有余力两个的弟弟给赶走;目送着他们连滚带爬的钻进一丛林子立候,才形容惨淡面对着挺举着刀矛的追骑,抱头跪倒在地上做出一副降服的样子来。
然后,他就被马上抛下的一根绳子给套住收紧而拖了个摇曳不已,而受伤的王彦复则没有这个待遇,对方只是用口音极重的腔子喝道。
“这厮还能走动不,”
“能走,他只是膀子落了伤,尚能走的。。”
王审潮忽然感受到某种危险的意味,而急忙出声道。
“那就起来跳上几下。。”
对方却是毫不客气的用矛尖对准,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王彦复道。
而在不远处的林子边上,余下的数骑义军追了过去,王审潮也只能一边担忧自己的前景,一边为逃走的弟弟祈求了。
。。。。。。
等到了入夜之后的长沙城,再次被街头巷尾游曳的火把和建筑里的灯火,给照亮成为一片朦朦胧胧的,城外初步的战果也已经统计出来,而送到了周淮安的面前。
虽然这场不合时宜的雨水,妨碍了后续的追击和战场消息传递的效率;但是光是在城下营地的乱战当中,就足足留下了三千多具的官军尸体,现场抓获或是请降的俘虏也有一千多。其中混杂的马匹尸体亦有六百多具,而活着被放弃或是抛下的坐骑,也找回来足有一百多匹。
这可是鞍具齐全高头宽肩的地道北地战马啊,就算是受伤了也可以用作繁殖的种群基础;比起南方那些吃苦耐劳也适合牵挽和骑乘,但是不耐冲刺和缺乏持续爆发力的,黔马、桂马、果下马之类较为低矮的南方马种,远要给力的多了;
就好比后世越野大吉普和乡村小皮卡、拖斗小货车之间的区别。这可是比什么堆积如山的旗鼓甲械,都要让周淮安看重的战利品了。
当然了,因为义军早期和中间阶段的仓卒应战,由此陆陆续续造成的伤亡也不会少,甚至粗粗统计起来还略多于这些来袭的官军总数呢。当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太平军的总体表现还在自己的预期值之内;
虽然在许多战术细节上还不算完美,而稍显粗糙和临阵机变的经验不足,甚至在情急之下出了不少纰漏和差错;但是整体上的训练和组织度优势,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生涩期的过渡,得以比较充分的发挥出来;而有效的通过数量到质变的集体规模效应,弥补了这些的错漏之处。
因此与这批乱入的官军苦战连场之后,统计出来作为主要战力的战锋各营的损伤还不算明显,基本上未能达到伤筋动骨的程度;而只要加以补充和短期磨合就能迅速恢复基本实力。主要是作为应急救火队的教导大队,在首当其冲顶上去后的小半伤亡让人有些肉痛;以及新三营最终还是被冲散打垮造成的损失较大。
但是,城北和城东两大营地当中,正在编练别部义军的十几个补充营,却因为正好直面官军突入直接给打崩了大多数;因此占据了各种伤亡的大头,而至今还有许多逃散在野外而没能收拢回来的。。
而周淮安作为战后的第一件集体嘉奖行状,就是将面敌不退还打得有声有色的新三营残部,给就地重新召集起来;在诸多新老营头前攻来宣布优先补足而重编之后,将会授予后营第三营,也就是第十一个战锋营的番号。
并由此获得了周淮安“亲手”书写的“挾石”专属营头称谓,自此得以绣在营属太平青旗的横边上,以为长久的纪念和荣誉。这也是既军中的战役纪念章之后,又一个让人格外眼红却又不得不服气的嘉赏。
正所谓是首当敌冲而以寡凌众,长时间死战不退直到后援到来的果勇,不是什么人都有的。而这一营正巧又是各种长征健儿和边疆戍卒占据相当比例的所在;习惯在长期对抗土蛮山夷当中以寡敌众的战团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