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态。”她挑了下眉。
“嗯……那他便允许贫僧也能够拥有你,贫僧也不想打诳语。”他声音艰涩而窘迫。
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原本以为他说出这些话,会羞耻到撞墙,却不想他竟这般的有……勇气,去直面他自己内心的妄念。
“你知道阿初为什么要这么说么?”她看着他,轻叹了一声。
她后来细细一想,便能大概知道为什么百里初要逼迫元泽说那样的话。
“贫僧明白。”他垂下银色的眸子,轻笑了一下,将脸靠在她的掌心,仿佛那里的温暖能够给他带来足够的勇气,让他说下去。
“他是在怨我罢。”元泽这一次说话,没有再用‘贫僧’而是用了‘我’。
“在地宫里,我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一直都不愿意相信为了活下去,可以杀戮同伴、甚至吞……。”他顿了顿,闭上眼,额头上冒出青筋来,只将脸紧紧地贴在她的掌心,一时间怎么也说不下去。
她眼底闪过怜惜:“阿泽,算了,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他顿了顿,轻笑了起来,带着自嘲和讥诮:“甚至……吞噬自己的同伴。”
“你只是不想死,每个人都有求生的*。”她淡淡地道。
有谁比她更明白那种想要活下去的心情呢?
她在这个世界睁眼的时候,一开始喜悦于自己终于拥有了健康的身体,可以好好的再活一世,却不想转瞬情势急转直下,自己从此在‘秋家四女’的诅咒里,战战兢兢地活了足足七年。
不敢引人注意,受人欺凌,也只能尽力躲避,不与对方冲突,只怕引来注意之后,自己要么连带疼爱她的娘亲一起害死,要么就是被送进宫成为人人可驭的‘皇妓’。
或者一直在江湖上过的逍遥,却不敢回府看一眼自己的母亲。
这也是她为什么从没有看不起绿竹楼的小倌们,他们的命运和她一样,只是上天对她还算厚待,她有一个温柔糊涂娘,却还有一个不糊涂的老外公和师傅。
他垂着眼,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却留意到他温柔的声音变得幽诡起来。
“我不愿意去承认,自己会贪生怕死,熟读佛经和佛偈,却还会不甘和怨恨,我超度不了自己,超度不了任何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他闭着眼轻笑了起来,笑容冰凉异常。
“那些恶人说我们杀掉和吃了对方,便能永不受饥寒之苦,我一遍遍地念着佛经,师傅说,心中有佛,那么便可得大自在,佛祖一定会惩恶扬善,将那些害人的畜牲都投入地狱,我也能得到超脱,能去问一问,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阿泽……。”她看着他,眼中都是不忍,已是隐隐含泪。
“可是好饿、好饿……念经没有用,我想让大家平静下来,接受这样的命运,我说我们是人,不能作恶相食如畜生,不能……但是没有用,大家都太饿了,有体弱的孩童挺不住,有人半夜偷偷地把尸体给挖了出来……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尸体不够吃,那吃什么呢?”
元泽把脸靠在她的掌心,低声轻语:“吃活人,先是体弱多病的,然后是互相残杀……那么小的孩子,像一头头贪婪的恶兽,哪里有血、哪里有肉就扑向哪里,甚至还有人吃了自己的手。”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森然诡谲:“呵,谁说小孩子是这个世上最善良的存在,在所有的恶念放松之后,他们比谁都像野兽,只为吃的本能所主宰的兽,没有任何伦理信念。”
秋叶白心中一片震撼,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足以让她脑海里浮现出地狱一般恐怖而残忍的画面。
黑暗的地宫里,歇斯底里的一个个稚嫩的孩童,饿红了眼,扑向自己的同伴,撕咬,吞噬对方。
那么幼小,尚且未曾见识人间险恶,便直接被抛入地狱。
那是什么样的绝望和惶恐?
她只觉得口鼻之间都是寒气。
他轻叹了一声,却又仿佛似在笑:“所以,在我保护的那几个的‘善良弱小’的孩子想要吃掉我的时候,佛祖没有来超度我,也没有来拯救我……倒是那些大孩子说的话,无比地清晰浮现在我的脑海——我为什么要认命死去,既然没有人能救我们,那么我就自己拯救自己!”
他轻念了一声佛号,只是那佛号念起来异常幽凉黑暗,让她都部分清楚是魔号,还是佛号。
“阿弥陀佛,若心中有谤大乘、毁佛禁戒、犯五逆十恶,皆堕到阿鼻地狱,我已经身在地狱了,还能有比这更可怕的地狱么。”
秋叶白看着他,眼中的泪光微微闪:“阿初……。”
这一刻,她相信自己面前的人,是阿泽,更是阿初。
“杀神成魔,或者杀生成佛,于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元泽慢慢地抬起眼来,他的银色的眼眸里没有一点忧伤和怯懦,只是一片冰凉,像是银色的冰潭。
他看着她的感觉,让秋叶白觉得他在看着她,却又似没有在看她,有一种虚无诡凉。
“师傅教过我一些武艺,所以我很快成了他们之中最强悍的那一个,真言宫的人叫我狩兽,可以挑选任何一个我想吃的‘食物’,享用任何一个食物的血液。”他冷酷地弯起唇角的笑容。
“没有信念、没有经卷,没有阿弥陀佛,我也过得很好,每一次出宫,我都是活下来的那一个,也从真言宫学到更多的武艺,变得更强悍,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下去,可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师傅……我的师傅……啊啊啊!”
他忽然睁大了眼眸,漂亮的眼睛里泛出腥红的血丝来,忍不住低声地嚎叫了起来,浑身发颤,眼中一片混沌,暴戾和茫然交织成最难以忍耐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