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布衣的扈家众人,见逆行而来的青年,一身罗绮装扮,听称呼,定是高门大户的管事,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邱英走至侯建处,俯身查探板车上之人,唤了一声,“尔,可曾凉州威武校尉?”
若烂叶枯木瘫在板车上之人,闻得此言,竟立时强撑着抬起头来,望向来人,胸膛间呼吸声“呼啦、呼啦。。。。。。”应是胸肺曾受过重创,未得到及时诊治,留下了病灶。
嘶哑干瘪的嗓音答道,“老某不才,曾任此职。”
侯建忙一把拉过邱英,转过身背向众人,小声解释原委,“邱管事,我奉命返家探望双亲,因挂念退役两位同乡,今日一一上门拜访。未曾想,到扈家庄拜访扈大哥,见他睡在牛棚与牛共生,周身邋遢、无人看护,所食也是残羹剩饭,”侯建粗粗喘了口气,平复怒火继续道,“不说多年为家倾尽全力,单只说扈大哥前年重伤退役之时,曾携带一笔伤残抚恤金归乡,不该如此。。。。。。”
邱英闻言,皱起眉头,转头扫视一圈扈家众人。
“胡说,大哥他是战场上伤了脑子,经常神思恍惚做一些伤害家人的举动,这才将他暂时看押在牛棚!”扈家四妹抢白道。
侯建气的直翻白眼,立即反驳:“你们一直关押他在牛棚,他何时才能康复?”
“那你一介外人,探望一眼,就偷偷将人从我家虏走。”群情激奋,七嘴八舌的扈家人,好说歹说,愣是不同意,侯建将人接走看郎中。
方才有了一群人半路追上,阻拦推板车的侯建进城门的这一幕。
邱英抬起双臂,提议道:“各位扈家乡亲,若诊费无需扈家出,诊治后,扈大川自主抉择去留,这般可行?”
“不行!他已丧失劳动能力,庄户人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回来我们也养不起。见过养老父老母,没见过养残疾兄弟的!”扈大川的兄长听到自己婆娘的这番抢白,并未阻止。
想来,道出的是扈老大的心声。
话音刚落,板车上的扈大川,撑着一口气虚弱道;“今,我自愿随侯小弟去,今后死生与扈家无关。”双眼布满血丝,看向侯建,“走。”又气喘吁吁地歪倒在板车。
得了这一句保证,扈家人终于不再言语。
侯建点头示意邱英后,忙上前去推板车,进城门,往东市的方春堂而去。邱英随后驾起马车回侯府。
“吁。。。。。。”轻声喝止马车,吩咐仆从上前卸载鲜果。邱英大步流星踏入朱雀堂寻郡主。
“郡主您大婚在即,按理不该烦扰您,可。。。。。。”邱英抱拳低头。
江蕈较少见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模样,奇道,“但说无妨。”
“今日小的办事返途,偶遇侯小将。。。。。。”说着一股脑将今日所见,绘声绘色说给江蕈听。
按律法伤残退役者,年龄五十岁以上的,无论有无房产可倚、有无子孙供养,俱每月给银一两、米一斛,以养余年。
明眼人一看就知,当下那扈大川年龄不够领取这笔退役养老金,而前年返回家中携带的抚恤金又被扈家人哄去,花完了。
一位不能为家中有产出的伤残退役之人,现在被家人视作累赘。
若不是侯建机缘巧合,前去探望,只怕在那四面漏风的牛棚中,活不到来年春天。
“我记得扈大川在军中之时,很节俭,每每拿到俸银大半悉数寄回家中,曾言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他自己少年时因饥荒,将自己入伍的卖身钱十五枚铜币,全都留给了父母,”江蕈追忆往事,“其人忠勇,是不可多得校尉之才,直到前年那场战役。”
“郡主说的没错。只当下见他,境况凄凉,观其家人却是棉布加身,一大家子也有十几口人。”邱英身为一名铮铮男儿,也忍不住唏嘘,“多年前有次胜仗,酒后聊家乡,远远曾听他与同袍笑言家中买了几亩良田,日子渐宽裕,侄子甚至去了乡学。”
江蕈思索一刻,“毕竟曾是我凉州营中将士,你拿着银子送去给侯建。不论诊金多少,让医者尽力医治。即便瘸了,也是一位齐整的瘸子。”
“是!”邱英欣喜应道。
“待他伤病康复,你问他是否愿回凉州。回不了军营,但可去我那处焉之山马场,考虑他往后生计,给他一份养马的差事将养晚年。”
“郡主思虑周全,小的替侯建和扈大川,先行谢过郡主!”
日子过得飞快,邱英那边去安顿扈大川、侯建。
江蕈在府内应和待嫁之事,为婚礼操持的宫中嬷嬷、女官这两日来过一波,又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