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夫人道:“何必谢我呢,陪你一辈子的人,当然要你自己挑。”她抬头看看这四四方方的天,不知不觉间,从正值妙龄的霍夫人到如今,她已在这皇权的宫中困了一生。
“四海宇内都是他宇文家的,”虢夫人慢慢道,“皇上想要什么都有,可唯独有一件,是无论如何也强求不来的,纵使他是皇上也不行。”
“情与爱吧。“霍渊接道。
“对,就是情1爱。“虢夫人浅笑,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接着道:”宇文恪与先帝一模一样,他们都喜欢强人所难,夺人所爱。”
霍渊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虢夫人也不再讲,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花河取回蜜饯,又在外面转悠好半天,为了给母子二人留下充足的时间说话,实在是冻得受不了,小狼崽悄悄摸回去,从回廊探出头,看看两人聊完没有。
霍渊抬眼,发现那只鬼鬼祟祟的小狼崽,嘴角勾起,唤他过来。
“聊…聊完啦……阿嚏!”花河抽抽鼻子。
霍渊脱下外披,将他严严实实裹在怀里,像抱着一只奶乎乎的小狼崽子。
“聊完了。”将军轻声道。
二人陪着虢夫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才回去,临走时,虢夫人留给霍渊一句话,不明不白,意味深长。
“渊儿,别去做英雄,只做自己就是。“
第76章
其他衣服都给虢夫人留下了,夫人说要再改改,只有那件外披被小狼崽裹着走了,夜幕降临,花河和霍渊并肩走在宫中的巷道。
可能因为宇文恪头疾,宫中上下都隐隐松了口气,就连往日来往肃杀的禁军也多了些悠闲。
小兰王跟着将军回到住所,自从在一起后,他从来没有睡过自己的床,非要赖在霍渊怀里才高兴。
洗漱完毕,小兰王躺在霍渊腿上,将军细细替他擦去头发上的水滴。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霍渊的书架,上面静静摆着锦盒,是上次霍渊托他打开的盒子。
“那是什么啊?”花河伸手指了指,“上次让我帮你撬开的那个。”
霍渊抬眼看了看,答道:“昭明王的遗物。”
“哦。”小狼崽瘪瘪嘴,被将军捏了捏脸蛋。“常宁兄,我之前也问过你昭明王死亡的真相,现在我再问你一遍,答案还是一样吗?”
霍渊擦水的动作一顿,点了点头,许久,又轻轻摇头。
“退后,一律退后,违者格杀勿论!”身着重甲的禁军手横长刃,封锁太子殿。宇文惟的侍女太监一个个被拎出来,站在宫门外排成一排,垂头丧气。
“霍渊。”宇文恪身着龙袍,蟒袍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你既说永世忠于朕,就让朕看到你的真心。”
霍渊半跪于太子东宫之前,心底寒凉。
“杀了他。”宇文恪抬手,“杀了朕的弟弟。”
“皇上!”霍渊猛地抬头,他未曾想过宇文恪竟真的会弃兄弟手足于不顾,竟能下狠手要杀了他惟一的弟弟。“先帝将皇位亲传于您,您已是天子,不必再对四殿下……”
“已是天子?”宇文恪挑眉,“他若不死,朕的王位如何坐得稳?”
霍渊几乎俯首于地:“四殿下1体虚多病,您大可将他分封藩地,离开长安,断不会威胁皇位。”
宇文恪面无表情:“你还在护着他。”
“臣只是不愿……”霍渊顿了顿,换了更好的说法,“四殿下是您的皇弟,若杀了他传出去,定会对您声誉有损,丹青史书,如何秉笔?”
宇文恪笑了笑,嘴角勾起弧度,薄唇更显刻薄。
“是啊,杀了他的确会损害朕的名誉。”宇文恪漫不经心说道,霍渊以为自己的谏言起了作用,刚要欣喜谢恩,谁道宇文恪话锋一转,接着道:“所以朕才让霍将军动手,替朕背负骂名。”
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灌而下,霍渊、宇文恪、宇文惟三人年岁相当,年少时候一同在宫羽间长大,纵使有过争论口角,也不过是孩童间的玩闹。如此多年过去,一直到今天,看见宇文恪眼中满是对权力的渴望,谈笑自若间将自己的亲兄弟必至绝境,霍渊才猛地发现,原来他从未认识过这位城府极深的三皇子。
宇文惟躲在东宫读书,过着岁月静好的淡泊日子,每日与病魔抗争,虽憔悴些,却活得安静简单,他从不愿与那些满身铜臭钱权的官员往来,他是天之骄子,尊贵的太子,也不屑于去打点往来。
而宇文恪从不掩饰半点对权力的渴望,拼尽全力让先帝注意到这个出身低微的儿子,早在十几岁的年纪便打点关系,与官员们虚与委蛇,利益勾连。直到最后,朝堂之上支持三皇子登基的大臣竟比支持太子登基的太子1党还要多。
“去吧,霍渊,别让朕失望。”宇文恪示意禁军,左右放下横刀,为霍渊让出一条道。
“对了,”宇文恪想起什么,抬手唤人,递给霍渊一把长剑,将军木然接过,此剑通体寒白,凌冽锋利,吹发断血,剑柄上书“滞骨”二字,真是一把绝世无双的宝剑,“今后为朕效力,这把长剑才配得上将军,朕知道你与宇文惟交情深厚,用这把剑杀他,割喉断骨易如反掌,能减轻他的痛楚。”
宇文恪像是心怀悲悯,为弟弟选了个不那么痛苦的死法,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