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南多雨,入秋之后更是如此,没有特别明显温度变化之地,只能靠雨水来证明秋天到了,这天早上,天气雾蒙蒙,潮湿的空气让江渊身上很是黏腻,躲在北边呆着的他不太能适应南方环境,只身站在客栈门口,江大公子的眼神迷离。
霍言三人仍在补觉,苍灵两人一样起了个大早,在屋中坐着,江渊在门口站了不多时,就远远看见一名披头散发的老人朝他走来,那等模样让他很是熟悉,走出门去仔细瞧了两眼,发现其正是自己认识之人。
“江小子,好久不见呐”
姬承运依旧如之前模样,模样邋遢,说话沉稳,江渊很惊喜地给这位牛气老人行了一礼,然后请其进客栈,途中江渊有些不解的询问起了,为何鬼老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南清天下,老夫哪里去不得,你小子不也是从京城跑到这里来了,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你来找人,老夫也是来找人的,对老夫这么热情,让我猜猜,是不是我那徒弟与你分开后你小子又遇到麻烦事儿了?”
姬承运任谁放眼一看都会觉得其和高人一点不沾边,甚至说其是要饭的都有些抬举他了,江渊苦笑挂在脸上道:“鬼老,您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小子如今真是四面楚歌,寸步难行了,每走一步都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惦记,麻烦事更是数不胜数”
对于这位知道自己身份的鬼老,江渊对其的感官一直不错,其一的原因是那日晚上两人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其二可能就是邱问道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缘故,这老人不管如何厉害,如何聪明,可从没有算计过自己,江渊自己也知道,仅凭他老爹留下的韩清晏,绝对不足以兼顾四方,从众多执棋手脱颖而出,他能越过危险走到如今地步,邱问道功不可没,而瞎子之所以愿意跟着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姬承运。
“寸步难行就对了”
姬承运扫了一眼苍灵和杨修义,然后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紫衣女子很有眼神的站起身来给他行了一礼,然后就拉着还在懵圈中杨修义坐到了另外一张桌子上,姬承运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来,然后抖了抖袖子道:“这女娃娃挺有眼色,你小子和这姑娘有点缘分,可要好好对人家,别到时候想起人家的好,想要表达找不到机会,有些时候,果断一些也是好事儿”
“鬼老,您就别在这儿乱点鸳鸯谱了,我来到清江南被钳制在这城中,这么巧就碰到了您,您老可别说这是巧合啊,小子现在愁得头都大了,天子那边说的半真半假,这李玄黄等人也是各执一词,你是不知道,小子现在信谁都不是,那叫一个难啊,这情情爱爱的事儿,咱晚点说成不成?”
姬承运收回看向紫衣女子的目光,然后轻声笑着接话道:“老夫来这清江南是有事要办,碰上你小子还真是巧合,不过既然碰见了,提点你两句也未尝不可,要不说你小子运气好呢,老夫今日本打算要离开的,若不是听城中将士说了两句,今天你小子可是见不到我”
姬承运说着说着就想和江渊唠唠家常,后者哪有还有这份闲工夫,都火烧眉毛了,撑着胳膊看向这个披头散发的老人,江渊双手一摊道:“鬼老,您就别卖关子了,小子还指望这您能分析分析呢”
表情甚是无奈的江渊也是拿姬承运没办法,后者看江渊模样笑出了声,然后他双手笼袖沉默了下来。
江渊有些捉急的等着姬承运开口,后者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江大少爷干着急,他不知道的事,袖子中姬承运正在掐指算。
“小子,你有一劫啊”
半天才开口的姬承运上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江渊有些蒙圈,然后看着其道:“鬼老,您别开玩笑了,我身边一流高手两人,加上两个二流顶尖高手,这队伍,清江南能有人动的了我?即使他们那张家人来钳制我,也最多是让小子出点血,至于伤我,他们总没有这个本事”
非是江渊不信,主要是卢国风和李玄黄的实力他都清楚,加上个什么日月教,估计也没有几个高手,他其他的都不敢保证,但唯独对自己的安全,深信不疑。
“小子,大话别说太早,清江南的水可深着呢,此番之行对你来说弊大于利,你小子现在被人钳制在城中,便能说明很多问题,我说的劫难并非你小子有血光之灾,打个比方来说,若清江南的这些人拿张家人性命让你站队,你从也是不从,从了就是不忠,不从就是不义”说到此处,继承运忽然话锋一转:“昨日应该有人已经找过你了,你小子觉得他与当今天子,谁更可信一些,或者说,这两人你比较偏向谁?”
“鬼老,我让您给我想办法呢,您怎么扯到这话题上了?那李玄黄做的事儿没几件能见得人的,何况这杀父之仇我焉能不报?而且我爹本就是天子手下的人,您是觉得我还会跟李玄黄站在一队?”
江渊明显是站李清平更多一些,姬承运显然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只见他拿起水壶往碗中倒满了一杯水,然后用手指沾着在桌子上画了几个圈,江渊探过头去过去观看,然后本来就满是疑惑的心中,又多了几分的不可置信。
“看到了?”
姬承运敲打桌子,江渊点头。
“这只是一小部分,南清发生的所有事其实都是既定的,他不是偏离太多,也不会完全准确,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追溯源头,一定能找出是何人布局,何时布局,你小子只知道自己老爹死了,应该从没有想过自己老爹就是那第一手执棋之人,你爹是个好将军,但算不上是个好臣子,算计朝臣和天子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当然,凶手一说,取决于谁拿的证据多,谁的辩论更加厉害,你大可以想一想,这天下人,谁最不想让一个侯爷活着,或者说,你爹活着,对谁的威胁最大,你小子能活这么大,已经很幸运了,从你出生的那天起,就步步有灾,处处该难,这并非你的错,生在王侯将相家,这种事情总不可避免,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醉酒落水,是谁跟你一起喝的酒,又是谁带着你去了河边,据老夫所知,那地方可不是你回家的路”
“你小子的爹是个人物,早早就开始为你安排后路了,朝野上下那么多聪明人,没人比你爹有先见之明,你知不知道,你小子能活到现在,有多么不容易?”
江渊一时间有些沉默,其实真正的江渊已经死了,他不过是借助了躯壳活了下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那便宜老爹,的确让他享受了不少好处,同时也避免和逃脱了很多危险,李大山,韩清晏,霍言。。。。这些人,都是他爹提前安排好的,而姬承运一番话,也让他意识到,或许他爹死亡的真相另有答案,最是能忌惮他爹的人,不该是没有龙袍加身的李玄黄,而是坐稳了南清江山数十年的李清平。
“江小子,老夫不能所有事都跟你说明白,但你可以追根溯源仔细想想,天下初定之时,一众藩王被李乾屠杀了一个遍,他是真的斩草除根了吗?这天地下的藩王族人不知凡几,想要杀完,谈何容易,当今天子子承父业坐上帝王之位明明知道藩王威胁之大,为何又要立下一个侯爷来?藩王全死了这件事做不得假,可剩下的人又去了哪里?五望七氏的人并没有几个百年世家,他们能根深蒂固,甚至影响天子决策,小子,你难道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江渊陡然一愣,然后惊讶回答道:“鬼老,你是说现在的世家是藩王的族人抱团的结果?”
“孺子可教”姬承运松开双手,然后轻抚胡须接着道:“大抵就是这样了,其实天子心中清楚,藩王既然除掉了,就不能在重新让他们封疆裂土,但这样做只要不是赶尽杀绝,就一定会出问题,头上有一把屠刀,谁都不想不明不白的死了,于是乎,五望七氏出现了,这些藩王在当初攻打周武时候功劳有大有小,当他们死了之后,李乾也是按照这个方法将他们分隔了开来,其中贡献较大的几位自立门户,功劳小的则是依附于本来就有的世家,如此一来,就位天子和世家不对付埋下了伏笔”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家跟世家也没仇恨啊,我那老爹就只会打仗,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京城几次,他们世家过得如何,干我鸟事?”
江渊有些不理解了。
“哈哈哈,江小子,照你这么说,外面的将军就应该青山埋骨,金銮殿内的百官就该在朝中享福?小子,你想的太少了,你爹确实只会打仗,但也是这样,朝廷中的人就越是担心你爹回朝,京城官员各有各的队伍,你爹若是班师回朝,对他们来讲就是凭空多了一个变数,而世家人自然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在外的将军风生水起,于是你爹就被封侯了,这是朝臣出的主意,目的是引战世家与你爹之间的矛盾,你想想看,天下一个藩王都没有,偏偏多了个异姓侯,换做你是藩王后代,你如何想?”
“鬼老,你的意思是天子也觉得我爹危险,所以要用藩王后代来将其牵制,这样一来,朝中官员也不用担心了,天子也能做当黄雀?”
江渊只是稍微一动脑子就想到了,姬承运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来:“没错,如此以来,你爹自然就没有多余时间来在朝中布局,这是帝王之术,阳谋之下,你爹不得不接招,至于后面的事儿,你应该也知道了,丰乐楼一事上没有一个世家在场,而那你爹的位置却比相国更家受宠,树大招风啊,你爹走了之后,天底下就再也没有谁是真正的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了,而你这个世子,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他们下一个针对的目标,所以老夫说你活这么大不容易,你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大多是你爹安排好的,其中也有韩清晏,已经萧平的布局,不过他们的手段都比较隐晦,天子对你们江家忌讳莫深,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行了,今天说的够多了,若不是我那徒弟千求百愿的,老夫自是不会与你说这么多,你小子就记着,这天底下的人,除了你信任的,其他人对你不是利用就是忌惮,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夫这就要走了,再见面时,希望你小子能活着走到西边去,千万记住,最是无情帝王家,历史车轮滚滚前行,前人给的教训很深刻,一定要明白,万事靠自己”
“多谢鬼老跟小子说这么多,我送您”江渊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相送姬承运,后者摆手拒绝道:“你小子好好想想,老头子自己能走,还有一件事老头子也一并告诉你吧,张家人大多没事儿,你心心念念的那几人都在东边并且很安全,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将他们接回来就是”
走出客栈门的继承运在江渊眼里忽然像个天上神仙,江渊眼神微变,他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姬承运愿意跟他说这么多,大抵是因为邱问道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