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着谈一谈刚才宴会上的人们的八卦后,邵太太终于说出了正题。
她当着祝玉燕的面哭了。
她要哭,祝玉燕肯定只能上前劝。
两人年纪看起来差了一辈有余,却像姐妹一样坐在一起说话。不说别人,祝玉燕自己就先觉得别扭。
祝玉燕揽着她的肩,察觉手下的肩膀像是只剩下一片骨头,尖锐的吓人。
祝玉燕:“好姐姐,你哭得我都怕了,有什么烦难的事?说给妹妹听一听,妹妹就是不能替你拿主意,也能宽宽你的心。”
以前她是不能说这个话的,说了就有托大的嫌疑。现在她是已婚妇女了,世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人只要结了婚就无所不能,没结婚前是孩子,结了婚就是成人了,以前不叫他知道的事,结了婚以后就什么都能听了,也什么都该知道了。
与这相同的还有一条规定,叫生孩子。生孩子治百病。
邵太太就是来求她帮助的,哭一哭达到目的就行了,也没再多做铺垫,就直说了。
她统共就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她有一个日本浪人情人。
日本浪人,就是日本武士。
不过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日本武士在日本的社会地位大不如前,一部分日本武士入伍参军,一部分不肯参军的就成了流浪汉。这一部分流浪汉又有不少都跟随日本船队来到了中国,充当了日本有钱人的保镖,或者干脆就变成了流氓。
邵太太现在虽然仍有许多情人,但到底比不上当时她做冯市长情人时年轻漂亮,情人的质量不足就只能以数量取胜。
她的房子是租的,家具是租的,虽然也赚了一些钱,可她在外面欠的钱也不少,跟许多高利贷都有关系。
邵太太很大胆,她欠了高利贷的钱就跑,再换个地方租房子。
就算是这样也免不了被人找上门。
她当然是不想还钱的,高利贷的钱好借不好还,不说她有没有那么多钱还,高利贷肯借钱给她也不仅仅是图钱,还要图她的人脉和本事。
她不肯做高利贷控制下的交际花,只能另寻出路。
她寻的出路就是日本人。
现在这座城市,日本人是当之无愧的洋人护身符第一号,跟之前的英国人、法国人、葡萄牙人一样。
洋人在这座城市里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无奈邵太太大不如前,而日本人的选择也很多,她够不着有钱有势的日本人,也找不到日本军官,最后只找到一个肯为她杀人的日本浪人。
现在警察局形同虚设,流氓杀人没人抓,日本人杀人就更没人抓了。刚好日本浪人与高利贷打成一团,更没人敢管了。
邵太太这才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这第二件事,才是她不得不求助祝玉燕的原因。
她怀孕了。
祝玉燕瞠大双目。
孩子,当然是日本浪人的。
邵太太面上带小泪,手捂住小腹,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我这个人不算好人,世道不叫我活,我挣扎到如今,不敢说做过害人的事,但也没积过多少德。这个孩子……这个孩子……”邵太太脸上泪水长流,“她大概是前世做了孽才投到我身上来,我又能给她什么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