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快死了。
马天保很清楚。
那个大夫施针以后,爸爸就不再疼了,也能顺利的呼吸,不会再说胸疼、肩疼、背疼。
仿佛就像好了一样。
但很快的,他就虚弱了下去。吃饭、喝水都少了,也不再能控制大小便,睡得越来越多。
到现在,已经连话都不说了。
马天保和马婶已经在商量办丧事了。
马婶说,要在外面租一间房,把他爸爸搬过去。
“不能让他死在祝家,这不合适,也没有这个道理。就是人家不嫌弃,我们自己也要做足礼数。”马婶说,“看着日子差不多了,你就去租一间房,不用多好,有张床就行。我们把你爸抬过去,在那里等着他咽气,装裹起来,点一块地,埋了。现在这个时候,也不用讲究排场,不用停了,道场也不用做了,吹吹唱唱的也不用要了,也不必请什么亲人朋友。我跟你爸都是做下人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在哪里。你的朋友……唉,现在也不必请了。”
马婶显得很消沉。
马天保能理解。
她和爸爸以前都盼着他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要是他能顺利的毕业工作,跟杨玉蝉结婚,那等到爸爸去世的时候,爸爸的丧礼就可以办得非常风光了,来致意的不会只有金家的下人,而是会有他的朋友、同事,他妻子的朋友、同事,等等。那一定就是她和爸爸期盼的了。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
他没能做到父母期望的事,让他们失望了。
马天保这段时间也很少说话,他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
苏先生突然不回来住了,他猜是因为王小姐总来的事。这让他很愧疚,因为马婶很害怕不安,担心自己一家人会被赶出去,破天荒头一遭骂了他还打了他。
自己没有能力是帮不了人的,他连自己都帮不了。
马天保发现他是如此的无能。
读书只是读出了一座空中楼阁。
但有人在读了书以后,能凭自己的双手建一座楼阁。
而有的人在读了书以后,没办法把知识转化成财富,那到最后,他读的书就只是一纸空文。
马天保不由得开始怀疑他当年的理想。假如他顺利的跟杨玉蝉结婚,那他最终会实现自己的理想吗?
这个念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头上,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他一直以为,他和杨玉蝉分手只是因为家里出了事,是无可奈何。
但现在再想,就算他们结婚了也不会得到他们想像中的幸福生活。
因为他仍是他。
家里出事反而让他在短时间里就认清了自己。
如果没有出事,他可能要花上更多时间来认清自己的无能。那时,他可能已经害了杨玉蝉或另一个女人,可能还有他们的孩子。
人贵有自知之明。
很可惜,他没有。
晚饭,马婶只煮了一锅土豆汤。他先盛了一碗去喂爸爸,今天他喝了四五口就不喝了。
马天保把那一碗剩下的汤喝完,想起外面的乞丐,就盛了一碗,打算拿出去给他。
他端着碗到那个小巷子里,却听到女人的呼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