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从家里搬出来了,过的不好也不坏。不过叫旁人说,我并没有吃苦。不必亲手做饭,亲手干活,一直有人侍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实在不应该再抱怨什么了。但假如是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
就写这么多吧。我现在不爱动笔,很少再写什么东西。你也不必再给我写信了。
多谢你,祝安好,一切顺利!
贵子】
杨玉燕把这封信看了许多遍,心里却空荡荡的,她提起笔,也不知道该给金小姐写些什么。
她没有再寻死,可现在活着受折磨,也不值得旁人替她庆幸,说她好歹还有一条命。
她不能假装对她的处境一无所知,也不能假装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她生平经受过的最可怕的折磨也不过是父母争执,这与金小姐现在遭受的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张妈的姐妹也是被父母所卖,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张妈讲起这件事时仍然痛苦不堪,她身为旁观者,也能感受到那种空荡荡的恐惧,像是身处黑暗中,无处落脚,动弹不得。
这其中最让她痛苦的是……她无法帮助金小姐,只能看着她被卖,被欺侮,被侵害。
她只能看着,却无法做任何事。
升官是认真的
杨玉燕坐在阳台上读书。
现在一天比一天更暖和,屋里的潮气也越来越重,张妈天天都在抱怨东西又发霉了。
整个家里也就阳台上能吹到风的地方最舒爽。
她手里拿着书,看书的时间没有她往街上看的时间多。
张妈给她拿了瓶桔水汽水过来,笑话她说:“你这一页书看了有一个小时了吧?”
杨玉燕吸着汽水叹气:“张妈,你愿意搬到租界里去住吗?那边都是外国人,我们怎么买菜呢?”
张妈又不会外语,去了那边该更不习惯了吧?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她自己的心焦还是她在为张妈心焦,总之,今天提到要搬去租界后,好像他们就真的要马上搬到租界去了,她就开始担心搬到租界去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从她到这里来以后,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幢楼啊。这幢楼就像是安全的壳,她对这里的每一级台阶都熟悉无比,木头味与淡淡的霉味,伴着邻居们大声的耳语,各家的八卦故事,她太熟悉了,熟到把这里当成了家。
租界就是另一个地方了。
张妈看她这皱眉低头拿脚尖蹉地的小模样就知道了,这孩子啊,害怕了!
自从姓杨的闹出丑事,让杨玉燕在学校里被同学嘲笑,她就再也不敢走出家门了。都是朝夕相处的同学,突然之间都在嘲笑她,这孩子的心就被伤透了,胆子就跟着变小了,到现在也不太敢见生人,只有跟着家人出去,有人在旁边壮胆,她才能稍微大方点,不然就自己缩着,跟个小乌龟似的。
张妈在心里叹了一声,从脖子上摘下一个还带着体温的项链挂她脖子上:“不用怕,上帝会保佑你的。”
杨玉燕托起胸口的木制十字架,有点反应不过来。
张妈温柔的说:“没事,我听洋庙里的神父说过,洋人十有八九都信这个教,他们那里皇帝登基都要跟这个教上供呢,咱们住过去也不怕,在家门口挂一个十字架,跟他们说话先说一声上帝万岁,就跟他们成兄弟姐妹了。”
杨玉燕问:“……在教堂里要喊上帝万岁吗?”她没去过教堂,还真不知道他们竟然会喊万岁。
张妈说:“你这孩子,净问些没意思的。”
张妈还回屋拿了本圣经给她,这也是她去教堂时神父送的,纸还挺好的。张妈把这圣经放她怀里:“到时咱们家一人拿一本这个,就是犯了罪躲到他们的洋庙里,官兵都不能来抓人的!咱们搬到租界,你妈总算不用再给那些人钱了!”
张妈觉得搬到租界的好处最大的就是救火局、治官局、卫生局不能来收钱了!她都有点后悔祝家没能早点搬过去了。
张妈又抱着手说:“唉,不过我看啊,洋人的衙门估计也要收钱的。”不过她指着杨玉燕怀里的圣经说,“这个洋教,我看还是可以信一信的。”
张妈用上帝安慰了杨玉燕,让她不用担心搬到租界里的生活就继续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