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神色疲惫,声音也没什么力气,但说的倒是很坦然,蔡楠也是笑了,开口说道:
“若咱家没猜错,张四维想要做张居正第二,太后娘娘和冯公公那边支持他也要争到的,这么一说,太后娘娘和冯公公恐怕也要拦着大人的上进之路。”
王通沉默了半响,摇摇头低声说道:
“辛辛苦苦,打生打死,末了还要被人猜忌压制,实在是无趣……”
屋中安静了下来,蔡楠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大人立下这等大功,宫中也不可能没有什么酬答,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没有,实职的指挥同知总会有个的,等到了京中,和万岁爷联络方便,那又一切不同。”
经常有某某勋贵,某某高门子弟,身上有什么锦衣卫指挥佥事,指挥同知的衔头,还有的人直接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衔头,不过这种都是虚职,更类似于爵位的称号,叫着好听,并无一点实权,甚至和锦衣卫并无一点相干。
锦衣卫从上至下,最顶点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下面是两名锦衣卫指挥同知,再下是两名锦衣卫指挥佥事,每个位置都有定员,不得增减,这些位置,则是锦衣卫的真正高层,统领支配实务的实权官员。
王通本就是锦衣卫千户的实职,身上又有指挥同知的虚衔,这次大功,若在锦衣卫内部升官的话,也只有锦衣卫都指挥使才能报偿这等大功了,可太后等人断然不许,也就是这个指挥同知了。
这位置王通说起来觉得无趣,可放在外人眼中,这已经是了不起的亲贵武职,权势滔天。
屋中气氛有些沉闷,王通低头一会,开口说道:
“蔡公公从他们那边也听到一些了吧,这次半路上居然有两伙人刺杀本官,三阳教余孽这个虽然本官大意,可也算在意料之中,但这另一伙自称三阳教的,却实在是让人琢磨,到底还有谁把本官当成眼中钉呢?”
王通说到这里,禁不住笑了起来,不过笑声极冷,没有一丝暖意,蔡楠脸色变得严肃,沉声说道:
“在朝在野,不想看到大人进京的人太多太多……”
“本官会查出来!!”
王通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
……
内阁首辅张居正病死,宫中京中三阳教骚乱,一切平息,文渊阁朝会时候,众人却发现好像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内阁首辅的位置上换成了张四维,兵部尚书的位置上换成了吴兑而已,其他一切如常。
“陛下,今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空悬,锦衣卫指挥佥事骆思恭忠厚勤谨,温良和善,多有功勋,正当都指挥使一任,请陛下圣裁?”
首辅张四维躬身拜下,肃声说道。
万历皇帝亲近王通,内阁中的诸位大人和在场的诸位太监,除了张诚和申时行之外,其余的人却没有这样的关系。
锦衣卫指挥佥事骆思恭自然不算无名之辈,屋中诸位大佬消息稍微灵通些的都知道这人是谁,骆思恭已经有五代在锦衣卫中效力,第一代就是百户,到了骆思恭祖父那一代已经是千户身份,骆思恭父亲就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可以说骆家就是锦衣卫的世家。
这等人未必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但数代锦衣卫做下来,京师中各方面都是熟识,各处都给几分面子。
骆思恭这等几代人传承下来,办差做事,分寸都是把握的极好,不会得罪人,也不会误了差事,上上下下都挑不出他的毛病,只会夸赞。
何况骆思恭是锦衣卫世家,锦衣卫南北镇抚司,经历司、京师和地方上各个千户分支,都觉得这是自家人,又是始终在高位上的自家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由他来做,大家都能接受。
相比于方方面面都能接受的骆思恭,王通不过是个冒起的暴发户,这平安牌子一项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在京师内有产业的文武官员,他刚刚在京师打响名头,就被踢出了京师,丢到天津卫去。
去了天津卫他在运河上设卡收税,这又把先前没得罪的人重新得罪了一遍,何况他家几代都是最下面当差的校尉和力士,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突然就爬到大家头上来,谁也不会愿意。
再说,他这些年都在天津卫拳打脚踢的,京师和地方上的锦衣卫和他没打过什么交道,人面也是不熟,偶尔听说,也都是葛千户在秦馆被王通暴打的消息,这样的人,谁也不会觉得亲近放心。
锦衣卫们如此,朝中各个大佬们也是如此,王通是天子的亲信不假,可眼中未免太没有旁人,做事横行霸道。
王通在运河上设卡收税,有功名的人也不能免税,又开海大兴海贸,他所做种种,都和朝野文官士人所学所用的道理大不相同,他仅凭天津卫一地,每年也能给宫中输送一百二十五万两的金花银增额,而且天津卫依旧兴旺不衰,他又在塞外打了几个辉煌无比的胜仗。
一名能把地方上治理的这么兴旺,能聚敛这么多的财富,却和文人士子言行利益很不一样,甚至颇为背离的武官,怎么能让众人对他亲善。
尽管张四维刚刚当上内阁首辅,威信并没有建立,众人对他也不怎么敬服,但让骆思恭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件事上,大家都没有异议。
六月二十七这天,张四维在朝会上奏呈,他说出来的时候,万历皇帝脸上神色漠然,却将屋中的诸位大臣看了一圈,申时行微微低头,到了这样位置的大佬肯定不会再这样的场合贸然出头。
太后那边都已经确定了意向,外朝又是这等统一的态度,在张四维奏呈上来之前,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