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自从开始通信之后,落于笔墨之后,闲谈趣事就少了很多,人都不自觉的严肃了起来,王通讲述自己在天津的所作所为,万历皇帝看着有趣之余,往往要询问,王通为何这般做,这样做的意义如何。
这平安牌子的作用就是王通在最近的书信中用系统的理论解释了一番,从前在张居正的教育下,万历皇帝的思路几乎就是集中在农田上,认为朝廷的财赋收入只应在田赋和盐税上腾挪,王通这平安牌子带来的概念,却给小皇帝开启了另外一个方向,原来天下间还有这般的聚宝盆,摆在眼前许久,却没有人去碰。
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城墙遮蔽,军队护卫的理论,都是这王通在书信中所讲,当时看了,就觉得这是无可辩驳的道理。在朝会上拿出来讲,果然有效。
朝臣们沸沸扬扬的说着,可没有什么能说服万历,甚至都没有办法说服他们自己,万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陛下说的有理,但平安牌子一事毕竟为新政,仅在京师一地施行,而且京师之地也仅仅是草创,没有拿出个规程来,臣以为,不若内阁和户部以及内宫各监商议,拿出个办法来,再施行如何?”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居正沉声说道,万历皇帝的神色一松,边上诸位大臣都是愣住,心想这等事张阁老怎么能答应。
不过随即几个反应快的就明白过来,兵部尚书张四维和户部尚书马自强一起附和说道:
“陛下,阁老大人说的是正论,万事皆有法度,平安牌子在天津施行也是大事,内阁和户部商议之后,一切施行不迟。”
从方才的人人反对,到现在的张居正和几位重臣附和。形势已经大大的逆转,万历皇帝突然感觉整个人很疲乏,好像是激烈运动之后放松下来的感觉。
看到最顶尖的几个人都做出了决定,众人观望了下都是上前附和,万历皇帝点点头,朗声说道:
“此事就这么定了,内阁和户部议出个结果来,尽快票拟批红吧!”
张居正带头,众臣一起躬身,齐声说道:
“陛下圣明!”
今天在文渊阁的朝议上,万历皇帝一个人不仅挡回了对王通的弹劾。而且还推动了平安牌子此时的施行,这似乎是第一次,内阁和六部的大臣们顺着万历皇帝的意思,而不是张居正的意思行事。
万历皇帝竭力控制着此时兴奋的情绪,故作平淡的说道:
“今天说的多,朝会散了吧,诸位爱卿回去抓紧将今天所说的做了!”
张居正和群臣没有什么太多的言语,不过是躬身颂圣告退而已,万历皇帝的神情众人都看在眼中。
冯保和身旁的张诚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冯保脸上没什么表情,张诚脸上却带着无奈的苦笑。
散朝之后,众人各怀心事,骑马坐轿各自散去,都察院的左右两位都御史,平日里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情不少,不过今日在朝堂上强顶皇帝,彼此奥援,倒是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在了。
右都御史沈秉风或许磕头用力大了,脑子有些迷糊,出来之后快走几步追上刚要上轿的吕光明,低声说道:
“光明兄,诸位大人为何又出声附和,难道不知道此事传出去会什么结果,当年海刚峰不过动徐阁老家的田地,就被掀了下来……”
吕光明似笑非笑的盯着沈秉风说道:
“沈大人,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内阁和户部商议,商议多长时间又没有说明。”
说完之后,直接上了轿子,沈秉风站在一愣,随即也是明白了过来,自己呵呵笑了几声,转身离开。官场有一妙诀,就是这个拖字,这么一点明,沈秉风也是立刻明白了过来。
……
“万岁爷。先喝口水歇歇吧,等下还要去中极殿那边用膳,要是衣冠不正,张先生又要说了。”
在御书房门前的宅院中,万历皇帝手中拿着一根长木杆,不住的刺击抖动,正是在虎威武官学到的那一套东西,他脸色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
张诚在边上看着,赵金亮则是吃力的搬来了水盆和毛巾,听到张诚的话,万历皇帝放下竿子,兴奋的说道:
“张伴伴,今日朕替王通挡了风雨,又给他争下了平安牌子的事情,等下派快马送信给他,他肯定会高兴。”
不管心里如何想,这时候都要陪笑着凑个趣,万历皇帝停了联系,擦了擦汗,在张诚的伺候下换了宫内行走的便服,这才去往中极殿,今日中午,宫中赐宴,万历皇帝还要和首辅张居正见面。
这样的宴席,则是由冯保出面陪伴皇帝,张诚则不必去了,出了御书房的宅院,冯保已经在门口等待。
张诚送走万历之后,则是叫了个抬杆,几个小宦官抬着去往了南边偏门。
从前皇城内这个位置也是次等地方,不过后来美味馆这一片出现之后,进出最方便的南边偏门处就成了热门地方。
宫内有品级的宦官头目,闲暇无事的时候都愿意去美味馆那边逛街小酌,都在这边有自己的住处。
张诚下了抬杆,打发走跟着的小宦官,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也没招呼,直接推门走进去。
外面这院子看着破败,还以为什么老宦官养老等死的地方,进去之后却发现颇为干净整洁,院子里有一名小宦官在愣神,一见到张诚推门进来,却吓了一跳,刚要上前问好,张诚不耐烦的摆摆手,自己大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