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泣声没有停过,米迦勒从没听过这样的抽泣声,像是拼命压抑,可绝望还是从唇齿间满溢,因为克制,反而更让人心碎。
米迦勒反应了好久,才发现这个声音,好像来自梦境里的自己。
也在这时,眼前的雾气似乎散去了几分,米迦勒看见,一只手臂从床沿垂落,手臂呈现出不详的灰白,不像是活人的手。
他还隐约看见,那截死人的手臂上,画着什么。
看形状,似乎是一颗星星?
梦境在这一刻破碎,米迦勒猛地睁开眼睛,梦中的场景开始模糊,他懵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抬起手看了看——呼,还是猫爪。
但是直觉也提醒自己,再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变回原身,然后被神明察觉丢进巴别塔了…白猫想到这里,不由地扭头,一分钟后,他依然趴在原地,保持着原有的动作。
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早早地醒过来,张着惺忪的睡眼凝望身旁人的睡颜。
神睡得很沉,祂的呼吸声很浅,浅得米迦勒竖着耳朵也很难听清。白猫身上盖着一层云毯,神的身上却什么也没有盖,好像真的是冰雪砌出的人,天生就没有怕冷的概念。
白猫探出爪子,想要伸手去摸摸那人的银发,伸到一半,又害怕把人吵醒了,只能闷闷地缩了回去。
他怔怔地想,要是以前就好了,以前的他可以正大光明钻祂怀里,给祂暖脚暖床,才不是这样只有默默地看着。
不过,祂现在也不怕冷了,不再需要别人给祂暖床暖脚暖身子了。
灵魂深处,一个不安分的东西好像也跟着大天使的心一起抽了抽,一股刺痛从腹部深处传来,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痛得米迦勒想要缩成一团,从床上滚下去。
可他不敢闹出动静,生生咽下一声痛哼。那个东西却闹腾得更起劲了,似乎是在困惑地抗议,明明父体就在身旁,母亲为什么不去索取?
但是白猫只是有些难受地眯着眼,自始至终保持了沉默。
因为在自己最大的不可求之前,没有其他的痛苦值得一提。
慢慢地,腹部里的疼痛开始消退。
而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祂,眼神变得湿润。
他做不到忘记祂在红海里终老,也做不到自我了结去往没有祂的世界。
但如果真的有一天死亡降临,他也不会反抗。
所以,在得知自己有身孕的那天,米迦勒并没有一丝为人父母的喜悦。
因为那灵魂深处孕育的东西在他看来,只是他的最终审判,没有其他的意义。
但直到这一刻,看着祂的睡颜,感受着那个生命给他带来的痛苦,他才突然意识到,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原来自己正在孕育的并不是诅咒和死亡,他,或者她,鲜活而有温度,会渴望父母的气息,会不舒服就耍小脾气,确确实实是他和雅威的骨肉。
更重要的是,那个拥有着雅威气息的孩子,会陪着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他最后的生命里,他可以时时刻刻感到祂的存在呢?
也许,这个诅咒是最好的祝福。
心底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有点酸涩,也有些甜蜜。
也在这时,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在灵魂破碎时,带着这个孩子一起离开。
他,或者她,对于自己而言,是珍贵的宝物,但这在混沌力量中催生的灵魂必然是这个世界不会欢迎的怪胎,甚至……是个威胁。
既然如此,他的小宝贝也不用非要满身伤痕地走一遭。
真好啊,自己能带走的关于雅威的东西,又多了一件。
白猫转过头,从床上轻盈地跃下。
房门外依然是荡漾着月华的草原。在合上门的那一刻,他感到视野拔高,几秒后,他从白猫变回了原身。
心跳蓦然加快,米迦勒不敢过多停留,展开翅膀迅速离去。
他却没有注意,一根羽毛正晃晃悠悠地落在了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