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一手揽着文臻,也不起身,单手一撑,贴地掠出三丈。
咔嚓闷响,地面裂出长达三尺的宽宽裂缝,裂缝追着两人身形不断扩大,最后停住的时候,离燕绥的鞋子距离只有寸许。
此时两人也砰然一声,撞上用来拦人的第二层路杆,这本是用来表示阻拦警告之意的路障,并无任何杀伤力,文臻心中却警兆忽生,什么也来不及想,拼命翻身要将燕绥压下。
然而她没能翻过来,燕绥一边死死揽住她,一边借着她翻身的势全力向侧前方一纵,下一瞬那杆子轰然炸响。
文臻只觉得天地和脑袋都在不停翻滚,耳边一阵嗡嗡乱响,什么东西噼里啪啦落下来,砸了一头一身,她却感觉不到痛,全身都似乎被震麻了,饶是如此她还是舒展身体,想为燕绥多挡一些攻击,又慌乱反手去摸他,却摸到一手黏腻的液体,顿时心中轰然一声。
忽然腰上一紧,被什么东西霍霍缠住,然后她整个人飞起,她还死死抱住燕绥,一低头便看见底下破破烂烂一堆,而林擎采桑曾有逊四大护卫腰上都多了牛皮索,也飞在空中,远处那些铁骑正在策马狂奔,竟然是将几人都当风筝放了起来。
还有一些骑士则拍马上前,那些马速度极快,风驰电掣,瞬息便至,马上人也操弩箭,啪啪啪啪顿时箭如飞雨,比唐家军的飞箭更快三分,生生将对方的箭雨压制下去,那些马停也不停,狂驰而至,唐家军一拥而上,马上骑士忽然齐齐一个漂亮的翻身,钻入马腹之下,随即马腹下崩地一声锐响,射出无数牛毛细针,唐家军士的马大多惨嘶着跪倒,唐家士兵还没坠地,就被那些从马腹下掠出的骑士一刀一个,头颅满地骨碌碌乱滚,那些骑士和马并不停留,砍完人一个流畅之极的转身,再次卷起烟尘而过,一个照面,便留下一堆脑袋。
此时文臻砰一声,落在一匹高骏的马上,马上骑士已经让出马和别人共乘,文臻一坐下就转头看燕绥,这脂粉芙蓉面实在看不出气色,红衣也一时看不清血迹,她把一把脉,心知性命无虞,这才微微放心,随即怒火涌起,一个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喝道:“中文照顾好殿下!”手中马鞭一指,“斩首队,斩首!”
那群刚刚掩护他们归来对唐家军杀戮一波的骑士,打了一个流畅的转弯,又驰了出去,一边奔驰,一边摘下马身上垂挂的各种物事,迅速装备在身上,又接过同伴抛来的包袱,给马也全身披挂上。
这些都在短短冲刺期间完成,这边文臻燕绥所有人刚刚接回己方阵营,那边斩首队已经再次冲到了唐家阵营之前,哨卡之前已经飞快换了拒马,尸首在这短暂瞬间已经搬走,队伍迅速整束,阵营之中,拥卫着一人黑氅白衣,遥遥凝视着相隔里许的文臻的方向。
文臻面无表情。
她知道唐羡之来了,唐羡之甚至可能来得比想象中还早,之所以没有立刻就来,是因为他果然还藏了后手。
原以为挑拨曾有逊便是他的计谋,却未曾想真正的后手在那看来寡言老实的王夫人那里。
王夫人她自接了来,便看出确实是个不善言辞逆来顺受的性子。诸事温和顺从。也就没多想。却没想到,这种人内心往往坚执,一旦钻了牛角尖,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在文臻看来她是冒险闯虎穴,救出恩人的母亲,不似曾家兄妹还有心结在,她以为唐家算是王夫人的仇人,却未曾想到,唐羡之接来王夫人,供奉周全,连住处都富丽堂皇,从未让她有阶下囚的感觉,甚至还隐隐觉得,是唐家庇护了她,而夫君因文臻下狱被斩,儿子也因文臻而死,唐家不是仇人,文臻才是。
这算计你来我往,彼此都无孔不入。
王夫人也被顺带揪了回来,采桑早已下令人绑了等候发落,文臻并不理会,只看着对面。
伤了燕绥,怎能善罢甘休。
斩首队狂奔而去,对方阵营一条人影轻烟般掠出,轻功超卓,正是先前一刀追杀文臻燕绥的剑客,应当是小楼的精英。
那人立在当中,阔剑一展,还想问一句谁来应战,唐羡之长眉一挑,喝道:“甲七!小心——”
他话音未落,斩首队已经霍然一分,将那剑手包围,根本无人下马应战,只见黑光爆闪,白刃横飞,上头罩网,下头飞刺,中间从马头到肩头,从鞍鞯到腰间,从蹄底到脚底,各种毒网、飞索、铁链、三棱刺、铁蒺藜、牛毛针、毒液……哗啦啦将那剑手从头罩到脚,一时眼花缭乱,连人影都看不清了。
片刻之后,人群散开,那剑手轰然倒地,浑身上下从天灵盖到脚板底,足足上千个伤口。
那群杀人机器般的骑士如蝗虫一般卷过。
唐家士兵张大的嘴吃进一肚子的冷风。
见过杀人,没见过这样杀人。
那乱七八糟从头到脚飞出来的都是什么玩意?又是怎么飞出来的?
有警醒的人反应过来,大叫:“保护家主!”
唐羡之抬头,远远的,文臻正站在马上,手中倒提长弓,指着他的方向。
他心中泛起微微的苦涩。
宛如被触及逆鳞的她,难得一见的怒气和煞气。
却终究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下一瞬他一抬手,掌间已经多了一柄玉箫,他并没有退入保护圈中,举箫就唇。
那些扑来的紧身软甲的骑士却忽然有一部分人撤后,各自取出小锣小钹,一阵乱敲,声音刺耳。
虽然没能将箫声打断,却压下了许多那声音,然后人人拿出一副耳塞往耳朵里一塞。
一人跃起,背后射出长枪,唐羡之的护卫抢上前去拨枪,那枪却不是射向任何人的,一个骑士高跃而起,脚尖一点,借着那长枪之力,蹿出老远,头一低,背后弩箭连发三波,逼得护卫们纷纷退后,而另一个骑士已经贴地滑了过来,他的靴底竟然弹出了轮子,滑得飞快,人在滑行,腰部两侧弹出长长软剑,所经之处,唐家护卫反应慢一点的,齐齐被割了脚筋,这个骑士手上也不闲着,衣袖里射出许多柔韧的筋线,绊住了好几个人的腿,而此时其余骑士也冲了上来,开始捉对厮杀,说是捉对厮杀,唐家护卫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打着打着,对方腰上忽然弹出一双钢爪,差点被勾出肚肠,或者已经占了上风,勒住了对方的咽喉,忽然对方衣领里蹿出一条蛇,张嘴便是一口,还有双剑相交势均力敌,对方剑里忽然飞出小剑,阴险地没入对手胸膛,等到大家对这剑中剑有了防备,下次那剑忽然变长,砍掉了对方持剑的手,再下次大家对剑会变长有了防备,那剑忽然轻轻一碰就断了,断了的剑身喷出一股毒液,瞬间就将人烧黑……伎俩无数,千奇百怪,层出不穷。
唐羡之已经放下了箫,取出了琴,只这一停顿,面前已经倒了一地唐家军士和护卫,并不是这些唐家武力多脓包,实在是没经历过这样诡奇和坑爹的打法,完全的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