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把众人问住,只有苏训目光一闪,却没说话,张钺看着文臻,忍不住笑道:“总不会是好相逢吧。”
文臻对他微笑。
张钺笑。
文臻继续微笑。
张钺笑容渐渐敛去。
片刻后,他脑海中掠过好相逢那个巨大的院子。
张钺:“……”
他张口结舌地道:“那……那个院子……”
文臻微笑手一伸,带着众人走进地道,不算长的一段路走完,从一个洞口爬出去,众人眼前就是一个宽大的院子,院子院墙极高,院子里一间一间的屋子此刻都敞开着,里头都是巨大的谷仓,一眼数不清数目,在黑暗中满满当当的矗立,充斥着人们惊叹的视野,而院子后,大江滔滔,迭浪不休。
张钺:一瞬间忽然想对刺史大人跪下是怎么回事?
太狠了!
太出人意料了!
和敌人闷在地下分头抢粮!太绝了!
文臻的声音轻轻在身边响起:“发现丰宝仓有问题的第二天,好相逢便加紧动工,动工的第一天不是打地基,是圈出了这个巨大的院子,一边建谷仓,一边挖地道,这边建着,那边偷着,争分夺秒抢时间,从丰宝仓里将粮食抢出了这么多。”
她回首对几位仓部主事莞尔道:“几位大人先前在好相逢用餐,还说那米不怎么样,配不上菜色精美,自然是因为,食材是精挑细选的,米却是本地普通糙米,就从这谷仓中取的,几位大人如果不信,等会不妨再吃一餐比较一下。”
张钺此时才知道为什么先前忽然大人会提出去吃饭,原来等在这里,一边又跪着想大人真是事事皆有深意非常人能及,一边回头看那几位主事,几人都从震撼中回神,颇有些羞愧地低头,却有一人忍不住道:“刺史大人,是我等误会了,您苦心不易,只是您既然知道有人盗粮,身为湖州刺史,为何不阻止……”
文臻望向另一个方向,道:“我知道在另一个方向,有人同时也在运着粮食,但是我当时没有兵,人手不足,无法阻止。而且一旦动了手打草惊蛇,很可能我连这十分之三的粮食都救不下来,对方怕留下证据,会干脆毁个干净,我得为湖州百姓今年的口粮考虑……”
她笑了笑,想还有一个原因自然不能告诉你们,老娘就是想看看这些硕鼠想做什么,还喜欢看他们做了什么最后依旧奈何不得老娘的模样,怎么着?
当然这个原因此刻已经足够,因为刺史大人此刻忧国忧民的神态令人唏嘘,主事们惭愧地低头,苏训偏转脸,出神地看着大江上隐约一叶孤帆,眼底微芒闪烁,张钺眼底的光芒比星光还亮,那光只照在他的刺史大人脸上。
半晌张钺感叹地道:“湖州得大人,百姓之幸。”
顿了顿他又道:“追随大人,亦我等之幸。”
文臻笑道:“是啊,淋雨落水,火烧刀围,上天入地,张大人,跟我才几个月,已经把过往几十年没吃过的苦都吃遍了,还觉得是幸运吗?”
张钺凝视着她,神态认真:“三生有幸。”
文臻的眼光立即从他火一般的眼神上滑了过去——她算是发现了,每当她搞定一件事,张大人的眼神便往热忱崇拜那个方向滑过去一分,人类的脸皮已经抵挡不住他熊熊燃烧的膜拜小宇宙,即使如她这种厚如城墙的品种也不行。
她转头对几个主事一揖,道:“今夜之事,从仓监自杀,到郎中和另外几位主事被掳,都是一连串针对本官的阴谋,其目的便是为了令本官获罪,令湖州百姓陷身水火之中……如今郎中和那几位主事,想必对本官有些误会,还请几位大人之后代为澄清。”
几人都肃然应下。文臻又道:“眼下本官可能有些麻烦,接下来可能不方便照应各位,湖州想必也不会太安定,所以就请各位今夜便动身吧。”说着手一挥,便有属下赶了过来,带着已经备好吃食银两的行囊,打开好相逢后院的大门,院子后头便是大江,已经有船等候在渡口,文臻亲自将几人送上船,又命人好生护送,当即这船就扬帆,从水路回天京。
雷厉风行把人送走,文臻回身,笑道:“好了,也该等着接下来的好戏了。”
……
大江之上,高舟正欲远行,甲四用一个洋外瞭望镜对岸上望着,忽然道:“好像定王殿下到了。”
唐羡之本已携琴准备回舱,听见这话立即回身,道:“卯老他们通知的?”
甲四道:“据我们潜伏在那边的人回报,卯老并未与定王有联系,倒是那位和定王有过一两次来往,但今日他一直在丰宝仓,似乎也没有机会去通知定王。”
“那是谁……”唐羡之忽然道,“不好。”
甲四很少听见公子会说这两个字,吓了一跳,呆呆看他。
“你立即带人下船,不管用什么办法,拦住燕绝,不让他去为难文臻。”
甲四一脑懵地想,难道就在这一瞬,“怜香惜玉”这种宝贵品质,又回到了我们公子完美的脑子里去了?
“可是公子,定王殿下和刺史不对付,他去拿下刺史不是更好么……”甲四目光触及唐羡之的微笑后,终究没敢把话说完,抛出勾索,带人下了船,直奔定王车驾而去。
但是事与愿违——他赶去的过程中,接连遭到两拨人的阻拦,第一拨人不明身份,却把他引到第二拨人那里,第二拨人却是卯老的人,想必那些人认为定王殿下来搅合对唐家有利,因此把甲四等人误认为是文臻的人,双方火拼起来,甲四心知公子此时还没对卯老发难,如果火拼的事传回唐家,可能就会坏了公子的计划,因此一咬牙,干脆灭掉了那整个卯老的属下小队。
等他把人都灭口,再赶过去时,已经看见燕绝迎上了文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