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不知道谁的目光微微一闪。
文臻转身,伸手在墙上摸索,很快摸到了开门的开关,这开关果然够响亮,叮当之声不绝,在通道里回荡,吵得很,穿墙的剑也就刺得更欢。
忽然熟悉的咔哒一声,连带机簧转动之声,文臻往地上一趴,嗖嗖几声破空声响,穿越狭长的通道不见了。
这一轮过去,又等了等,文臻才起身,出口是一个上行洞。
身后,苏训跟了过来,哑声道:“大人,我先上去。”
文臻回身,看了看他,道:“能说话了?”
苏训“嗯”了一声。
文臻没有再说什么,让开身体,苏训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过了一会发出安全的讯号。
文臻也便爬了上去,却原来是一口已经废弃的深井,井口苔痕遍布,井台满地雨水飘荡着落叶,四周竹林茂密,透过竹林隐约可以看见风格粗犷的建筑。
看那建筑风格,应该还在迎蓝山庄之内。
快到井口的时候,苏训伸手来接她,文臻笑一笑,自己撑住井口爬了上去,苏训垂下眼退后,一言不发。
文臻上去之后,并没有走,坐在井台上,对着井底看了看。
苏训立在她背后,诧异地道:“大人,您在看什么?”
文臻转头看他,道:“你方才怎么知道会有剑穿出墙壁的?”
她一边问,另一只手在那井壁边缘一扳,轰隆一声,井沿另半边忽然齐齐塌陷,一块大石落下,将整个废井堵死。
如果此时还有人从井底往上爬,那么一定会被砸成肉泥。
不过,并没有。
轰隆声响里,苏训十分诧异地道:“什么剑穿出墙壁?”
文臻凝视着他。
苏训的眼睛黑白分明,那酷肖燕绥的眉眼里,并无半分掩饰和退缩,他微微皱眉,道:“我好像在地下密室里晕了一会儿,醒来之后隐约听见脚步声,就顺着脚步声追了过去,我追到的时候,大人您正在摸索机关。然后门便开了。”
“你没碰见任何人?”
“没有……不过我赶到大人身后时,好像是隐约看见一条影子闪过,但随即门就开了,我回头看密道,没有看见人。”
他忽然反应过来,惊道:“大人,方才密道里还有别人?还有别人为什么大人你没察觉?难道……难道对方冒充了我?”
文臻点点头,转头看着底下,那块大石正卡在井的中央,透过边缘的缝隙,可以看见底下黑洞洞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对底下道:“唐先生,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底下毫无动静。
“我不知道你打算在湖州布置些什么,但想来我任职湖州,必然阻碍了你的路。当然,你在湖州作祟,也会阻我的路。不是我搬走你这块绊脚石,就是你铲除我这个拦路者。你我既然已经无可调和,又何必眷念往昔的那一点虚无的情分?”
风声从石头的缝隙倒灌入深黑的废井,听来像是人无奈的叹息。
“湖州的钱、粮、以前都是你的吧?甚至本地不产丝麻,却年年收丝麻,那些需要高价去购买的丝麻,据我所知,定阳倒是盛产。湖州粮赋重,百姓无力再去照管桑蚕,湖州却不取消丝绢定额,甚至定得高高的,逼百姓不得不拿出全部积蓄,去买定阳的高价丝麻以交税,这中间,定阳又赚了多少?唐羡之,唐家富有三州,却依旧寄生于区区湖州之上,跗骨之蛆,不断吸血,湖州人民又有何辜,起早贪黑,日日耕作,除了喂养湖州,喂养朝廷之外,还要喂养你唐家三州?”
苏训立在她身后,听着听着,眼神微微一颤。
文臻语气平静,眸光却很冷。她想的是更重要的事。
之前查到丝麻买卖牵扯到定阳,她才发现湖州赋税竟然还有这一层猫腻。
明明本地不产,却不取消,要的就是肥了全境养桑蚕,大兴织造业的定阳。
定阳的丝、麻、棉布、绸布,到了湖州,就是几倍的利润。
明明湖州也不是不能养桑蚕。
由丝麻倒推,钱粮之前这么多年如果真的多收,多出来的自然是归了唐家三州。
唐家竟然这么多年都在吸湖州的血!
现在军方明显也有唐家的势力,如果湖州真的军政之前实际全部掌控在唐家手中,那么一旦唐家出兵,原以为的第一道屏障湖州,就会成为第一道口子,到那时,整个中原都会在唐家面前敞开!
多亏了李相心血来潮,派她前来,等于朝廷忽然踢过来一块石头,拦在了唐家大业通衢大道之前,唐家如何能不用尽方法将她踢开?
但是,唐家也可以不用对付她。如果唐家渗透太深,她没能及时力挽狂澜,唐家依旧能够从湖州长驱直入,那么,第一个死的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