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那温柔表象下难掩强取豪夺的意味,她也不去多想。
然而终究是不能再喜欢,终究给不了他想要。
他害过她,也救过她,甚至一边害她一边救她,恩怨纠缠,矛盾纠结,是非难断。到得最后,只能一别两宽。
雪花将他乌发点染微霜,他的肌肤比雪更白,那双眸子宁如静水深若长渊,通往神秘幽冥的另一边。
“我早就知道了。如果真的怪你,大概早就分道扬镳。可能你死我活的拼杀,还要来得更早一点。”文臻轻轻吹走一片扑面的雪花,“羡之,我有我要守护的一切,你有你要捍卫的家族。这是彼此的宿命。在这样宿命的安排下,一切行为都没有对错。”
“没有对错,就只能从心而行。因为你,我和燕绥险些丧命,所以燕绥还了你一刀。你今日如果去向段夫人揭穿我们的身份。而我,也一定用尽一切办法来阻止你。”
“你如何阻止呢?”唐羡之的笑容并不含讥讽,只带着淡淡的冷和倦,“你觉得现在还有什么手段能拦住我吗?”
文臻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指尖,“当然有。比如,我手里有一封你写给问药长老的信,内容是你和他密议如何以天星台实验的理由骗取易勒石信任,趁机戕害易勒石身体,令他于不知不觉间中毒,神智昏聩,倒行逆施……你猜,段夫人会不会信?你再猜猜,段夫人如果看见这封信,还会相信你对我们的揭穿吗?”
唐羡之的眼光落在了她的手指上,声音听来却是平静的,“文臻,你觉得随便捏造一封信就能让段夫人相信那是出于我手吗?还是你以为……”他忽然笑了笑,微带讥诮,“当初我在一号院给你留下的信笺上的私印,可以拓印伪造印章来对付我吗?”
“不不不。”文臻摇头,“你唐羡之何许人也?就算待我不同,怎么可能把涉及你们唐家安危的个人私印就那样明显地留给我?你真正的标记……”她轻轻一笑,“不是在那玉佩里么?”
唐羡之不说话了。
半晌,他道:“文臻,燕绥何德何能拥有你。”
文臻笑,“我又何德何能得人喜欢。”
“我不后悔掳走你。”唐羡之笑了笑,“文臻,你这样的女子,和你同行便罢了,如若不能,也绝不可留给对手。”
“所以,你改变了主意,想杀了我吗?”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天地间唯闻风雪怒吼之声。
良久,一直垂着眼睛,却捏紧了手指的文臻,听见他轻轻道:“我很想。但是我……舍不得。”
心上仿若被天降的雪团重重一击。
一霎间凉而微痛。
她抬起眼,便见朱廊九曲,雪落重檐,天地在一片混沌中仿若要归入寂灭,而那墨色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淡去。
回廊里只留一片未曾覆雪的湿润。
阑干上零落半片殷殷红梅。
……
文臻一直没有动弹,指尖上一根金针,慢慢缩了回去。
她出了一点汗,后背此刻很凉。
方才,她其实并没有把握对付唐羡之。
那封信不会存在,那玉佩她也没拿。
当日她回天京,揣着一怀唐羡之死亡的疼痛,看见唐羡之留给她的玉佩和信笺,信笺上他的私印如此鲜明,像是要将这至关重要的东西送给她。
她却注意到那玉佩上的雕刻别有洞天,玉佩在一定角度下发出的光也与众不同。
所以才有了玉佩才是唐羡之信物的猜测。
但哪怕猜到了这些,她也从没想过去用。
唐羡之为她付出那许多,他“死”后留下的赠礼,她永远不会拿去对付他和他的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