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官员和旗手卫紧张起来,靠拢了囚车。
“文臻”却又道:“只是白云苍狗,世事多变。文臻也不敢对这世间事一言论之。如今自请成囚,千里上京,为的正是陛下驾前面陈心迹。也为辨明这弑君一事,到底真假何如。”
她声音忽然转厉:“若此事为真。则你我割袍断义,文臻必亲手手刃殿下,全我忠君之义!”
百姓轰地一声,随即猛然赞好。
“……若此事为假。君为人所构陷污蔑,文臻也必手刃罪魁,全我与君之情义!”
又是一静,随即又是一声轰然赞好。
寥寥数语,自见风骨铁血。
传奇女刺史,不负传奇。
“文臻”说完,微微一躬,道:“殿下且等我!”决然而起,道:“走!”
百姓唰地让开一条道路,眼神钦敬。
礼部官员被这气势所逼,不得不跟在后面,掌心里满满是汗。
女刺史够狠。
城门见罪人,不仅没入套,反而又借势做了一番完美的表演。
不仅立足道德高地,占尽道理,不动声色给燕绥喊冤,不着痕迹自我辩白,也将最易为人诟病的所谓情事纠缠导致的立场不正,转化为了光明磊落的知己情义。
简直可歌可颂,可为酒楼茶楼再添十年话本。
城门这一幕,片刻便如风一般传向天京城,无数人纷纷涌来,想看看传奇女刺史,也想想看看刚刚又写了一折传奇的女刺史,是否还有惊人之语?
而采桑就一直站在车辕上,向越来越多的人群,一遍遍传播着先前的那些话,引得唏嘘跟随的人群越来越多。
礼部官员越发觉得不好。
这囚车并没有直接向皇宫去,反而绕着天京转圈子,几乎将整个天京的百姓都吸引了大半,这几番招摇过市下来,现在整个天京百姓都知道湖州刺史“蒙冤受屈,被押上京。”,而新帝和朝廷“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了。
虽然采桑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那后八个字,虽然文臻城门前的表演也是正义凛然无可指摘,但是天京百姓就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位哪里是不好意思?
这位真是太好意思了!
生怕天京还有百姓不知道她被押上京!
其心可诛啊!
其心可诛还没法指摘,礼部官员再次被溜光水滑琉璃蛋儿臻气得眼睛发蓝。
然后他忽然发觉,囚车不绕圈子了,囚车带着轰轰烈烈的人群,停在了皇宫南侧的安定门侧。
……
天京皇城之内风雨欲来,文刺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打算搞一票大的。
燕绥带着熊猫军团重新赶回京的路程却气氛颇有些古怪。
燕绥伤重难愈,不能急促赶路,且各地的布置和护卫也需要时间重新归拢来,所以中文并不管他催促,坚决不肯拼命赶车回天京。自然追不上风驰电掣奔天京的文臻。
燕绥也奈何不得,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和中文说是第三颗药力发散,但无尽天的人还没赶来,中文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昏睡时,中文为了促进随便儿和他的关系,也怕殿下万一心血来潮驱使随便儿随便儿做不好吃挂落,便带着随便儿伺候他起居,也包括换药这样的事。让中文意外的是,随便儿小小年纪,对狰狞的伤口并不十分畏惧,且动作还算熟练。中文问起,随便儿便说娘亲略懂医术,也曾在医馆帮忙,他自小跟着,诸如简单治疗,伤口包扎,也学过一些。
中文一边感叹这孩子的娘亲教得好,这点大孩子,别人家还不能自理,这位不仅自己的事什么都会,还会很多大孩子都不会的事儿,上至四书五经,下至杂务江湖经,竟然多少都知道一点。
也不知道这孩子的娘是打算把他往哪个方向培养,竟隐然有点诸事皆通百业皆熟的味道,能做到这一点,想必自小便是各行各业都见识过,十分广博,真是上得厅堂入得书房下得厨房,只是学这么杂,难免分心,这是不想专心走仕途?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孩子,需要所学如此驳杂?小小年纪如此自立?还是仅仅是因为经历导致?
他这么想的时候,只觉得心中一动,隐约有什么想法掠过,却又捕捉不住。
随便儿第一次帮忙给燕绥换药的时候,凝视那伤口很久,中文看他大眼睛晶亮,以为他哭了,然而他没哭,只是伸手去轻轻摸那凸凹不平的肌肤,轻声道:“漂亮叔叔那时候,一定很痛吧?有人给他吹吹吗?”
中文默然,半晌道:“……有的吧。”
随便儿便道:“叔叔你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