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六月,整座帝京都像是被架在炭火上烤。
生员为参加此次秋闱,有习惯未雨绸缪的,担心水土不服,便提前动身从京畿周围赶来。大魏共设十余处考场,帝京身为首善要地,既是其中之一,又是最大考场。
天气越热,景王反倒越发懒散了,拿了支笔递给萧扶光,开始教她如何批奏章。
萧扶光聪慧,又见他务政多年,哪处该划圈、哪处批语、如何分类都了然于心,直道自己不用他看着,一个人便能批了。景王只是笑,却道:“你只是懂下笔,但遇上要事,应如何决断呢?”说罢丢给她一份奏章,由她自己决定。
萧扶光一看,这是礼部员外郎张龚呈来的辞表。张龚在礼部兢兢业业二十载,如今上了年岁,想要辞官回乡,请景王定夺。
萧扶光道:“老头子一个,他想走,还要强留不成?让他走!”
“你忘了今年还有秋闱了?”景王曲指敲她脑袋。
萧扶光“咦”了一声,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这老头子致仕是假,请封是真。莫不是他有门生要参加秋闱,见自己不是考官无法放水,这是跳脚来了?”
“总算是明白一点儿了。”景王颔首,“你要批奏章,不能只看他想要做什么,要与时下联系到一起。”
萧扶光又道:“可这样一来还是不能让他得逞,不一样要放他回老家?”
景王摇头:“或许结果一样,但处置的过程却不一样。”说罢提起笔在表上划了圈,又另起一份手书。
萧扶光凑过头去看,见手谕上写明,要青州府某官员立即进京赴礼部员外郎一职。
“果然是妙!”萧扶光道,“张龚当自己德高望重,料想您必不会放他走,结果您不仅放他回家,还让别人接替了他的位置。这样一来他那些门生就要另投其他人。倘若换成礼部官员,十有八九都同张龚有些交情在。可从地方调来的人就不一样,张龚打得一手好算盘,结果还是遇上了您——爹爹,怪不得太傅会说您是老狐狸呢!”
“促狭。”景王佯装沉下脸,过了一会儿却又叹气,“爹爹手把手教你,是想告诉你,朝中这些人,个个都不简单。你看一件事不能只看它表面,你需要了解这些人,需要清楚地算计这些人之间哪些有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你要明白。处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一个人是蠢的,你须得比他们更聪明,更难让人猜透,想得更加长远,才能掌握好他们。”
萧扶光听得脑子都大了。
“那样多的人,我看不过来怎么办呢?”
景王摸了摸她头顶:“如果处理不来,压力太大,被逼得退无可退时还有一样选择可以做——也只能你我能做。”
“什么选择呢?”
“那便是——杀了他们。”
-
“咔!”
一刀下去,鱼头掉了下来,鱼身还在挣扎乱跳。
沈淑宁刮去鳞片,掏出内脏,连砍死两条大鱼。
司马炼在一旁看着。
他偶尔会来沈淑宁家中,多是沈磐不在的时候。有时帮沈淑宁的忙,做一些体力活,有时便如同今日这般,什么也不干,就默默坐在一边看她忙活。沈淑宁自小便能烧一手好菜,做好后也常分给司马炼一些尝尝。起初司马炼还有些腼腆,日子久了,他们也都习惯了。
“为何要做两条鱼?”沉默半晌的司马炼忽然出声问道。
“我和我哥一条,你一条。”沈淑宁抬头扫了他一眼,“你吃得多,你自己吃一条。”
司马炼皱了皱眉:“我不爱吃鱼肉。”
“没得挑,今天就吃鱼。不爱吃不吃。”沈淑宁这次头也没抬。
司马炼自讨没趣,没再开口了。
过了一会儿,沈淑宁却说:“郡主也不爱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