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沐庭本就没有真要惩罚姚玉环的打算,饶是下不来台,也没有给她难堪。
可他依然气得不轻,出声命令道:“回你房里去!”
“呸!”姚玉环也不惯着,将烤肉往他脚边狠狠一砸,将炭盆踹翻,转身便走。
“我去看看她。”崔之瀚说罢便跟了上去。
檀沐庭看着一地狼藉,唤来人收拾了。
仆人拿捏不准他的脾气,在他跟前一个个腰弓得像要打架的猫,清理之后忙不迭退出,无一人敢多留一刻。
萧扶光不动声色地看着檀沐庭,见他孤坐半晌。
这人生在苦工遍地的白龙珠城内某一处码头,自小务工,心生怨怼后一路北上,这已是吃了不少苦,他毒害过君主和自己娘亲,亦曾迫害过女儿的生母…他是该受万人谴责的臣子,是连女儿也会唾弃的父亲,是六亲不认的孤狼,到如今孑然一身,全是他自己造的孽。
檀沐庭忽然抬头,对着她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外边冷,去屋里吧。”他说。
萧扶光点头说好。
姚玉环不待见他,檀沐庭便也不留在此处讨人嫌。院墙外有约一丈宽的道,青石板上铺了细细一层盐。虽不至于让人在雪天跌倒,可他依然伸手来扶。
萧扶光斟酌片刻,将一只手递给了他。
倘若没有那只冰凉硌人的蜃龙戒指,他的手掌该是厚实而温暖的。
“臣知道,郡主在心中该是痛骂了臣许久。”他叹息道。
姚玉环同萧扶光年纪差不多大,换做谁都觉得荒唐。
过了青石路便来到书房,一扇绮窗前,两个小婢正一左一右地忙碌着,见他们相执而来,静默识趣地退开。
室外冰雪连天,室内暖香袭人,令人情绪也逐渐平和下来。酷暑苦寒皆令人焦躁不安,唯有富贵养人。不只养身,亦是养心。
檀沐庭握着她的手松了又紧,似乎有许多话要同她诉说。
“其实,这么多年里,臣也有臣的说不得。”他缓声道,“可臣已过而立之年,若是同人诉苦,就实在有些矫情。毕竟在这帝京里,比臣难的大有人在,臣是有些运势在身,又懂如何献媚主上,有时虽心狠手辣些,却也是为了自己能继续活下去,这样的臣有错吗?”
萧扶光看着他,却说不出话。
倘若自己成为他,或许会比他做得更绝。但说他没有错是不可能的,他犯下的最大的错就是伤害了自己最亲的人。
兴许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檀沐庭面上浮现出些许自嘲。
他松开了她的手,却摸了摸她的头。
“你同玉环要好,我是很开心的。我对不住她的母亲,一直在想方设法弥补她。如我这等人,不知哪一日就暴亡,或遭人下毒,或被人行刺致死,那时我自然一了百了,只等阎王亲自来清算阳间账。可这个家一塌,我不敢想玉环接下来的日子会如何。”他说着,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带了丝恳切,“我没有其他路可走,但我却相信,即便郡主这些日子以来待我的情谊是假,即便郡主再恨我,也不会伤害玉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