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間大軍抵達桂林,地方三司以屬下之禮參見,韓雍問道:「傜山之東,府江之西的修仁、荔浦兩縣,與大藤峽成犄角之勢。據說這兩縣山峝中的傜人,本性因地而異,可有這話?」
「是!」布政使田用中答,「有善有惡,亦有善惡雜處者。」
「請指出來!」
韓雍叫人取來一張極大的地圖,懸掛起來,讓田用中指出何地為善,何地為惡,何地善惡雜處,韓雍一一做下記號,然後召集部將會議。
「修仁、荔浦兩地,為大藤峽的羽翼。欲除侯大狗,非先翦除他的羽翼不可。」他指著地圖說,「請各位看清楚,這兩縣山區各地的傜人,東面善良、西面凶悍,兩者之間,善惡雜處。如今進兵,要由中間這五個峝下手,此五峝控制住了,善者歸心,惡者可滅。」
指授了方略,接著調兵遣將,原來的防營,加上當地的士兵,共計十六萬人,分五道進兵,最先一路攻占了中間五峝。東面的良傜傳檄而定,接著大舉入山,所向披靡,一直追到力山,生擒一千二百餘人,斬首七千三百餘級。韓雍親自指揮的這一役,戰果輝煌,民心士氣,並皆大振。
在傜山之東,長達五百餘里的府江,為官軍所確保,足為廣東的屏障。江上帆檣不絕,本來因為傜僮出沒不常,商旅裹足而蕭條的市面,很快地轉為興旺,地方父老約齊了來見韓雍,表達擁戴之忱。
韓雍謙謝不遑,同時也不忘推尊趙輔:「這都是趙都督統馭有方。」
「不,不!」趙輔說道,「第一是韓總督指揮若定,第二是地方父老協力。如今兵臨潯州,已在大藤峽之南,應如何進剿,還請各位指點。」
「大藤天險,重巖密箐,春夏秋三時瘴癘很重。我們雖生長在本地,但大藤峽中,到底是怎麼個情形,亦說不出一個要領。」為首的老者,鬚眉皆白,很懇切地說道,「聽說侯大狗自從得到大兵臨境的消息,將沿山的碉堡柵欄,重新整理,防備很嚴。不如屯兵包圍,且戰且守,一兩年以後,他們不戰而自斃。」
其他父老,亦多主包圍,換句話說,就是一個「困」字。趙輔頗為所動,而韓雍始終不發一言,等父老辭去,才向趙輔提出他的主張。
「大藤峽周圍六百餘里,如何包圍得住?兵分則力弱,師老則餉乏,賊何時得平?如今新得府江,弟兄們勇氣百倍,一鼓作氣,攻入腹心。都督以為如何?」
趙輔動搖的信念,復又堅定。「永熙,」他說,「我聽你的。」
「我請都督留守,看守老營,都督要多少人?」
「五千人夠了。」
「我給都督留一萬人,其餘的都隨我入峽。」
「好!」
「不過都督,你如果得到前方有甚麼消息,不必詫異。」
話中有話,趙輔少不得追問:「會有甚麼令人詫異的消息?」
「此刻還很難說,但願我看錯了。」
他既不肯說,趙輔亦不便再問。當下商定,趙輔帶領和勇所部駐紮潯州府以北一百里的高振嶺,此處地勢最高,視界廣闊,宜於督戰。
部署好了老營,韓雍領兵長驅入峽,旌旗相望,軍容如火如荼。峽口兩座高峰,仰望天際,一條如浮橋般的大藤,連結兩峰,人小如蟻,蠕蠕而動。再朝裏望,雲烟蒙翳,不知路途何在。韓雍正駐馬凝視之際,有斥侯來報,峽口有土著二十餘人求見。
於是韓雍策馬來到入峽的大路,只見道旁跪著二三十人,不是鬚眉皤然的里老,就是衣冠整齊的儒生,心裏在想:是了,蠻荒烟瘴之地,何來如許讀書人?當下將從江西帶來的一名家將韓慕信喚到馬前,附耳數語,作了一番部署,方始下馬,站定了問:「各位想來有所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