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大事絕不能告訴他。」
徐有貞沉吟了一會對石亨說:「石公,請你陪了他去,說居庸關有警,要勒兵入大內,備非常,把鑰匙拿到了,請你保管。」
「好。」石亨問道,「以後呢?」
「在曹太監家聚會,再作部署。」
石亨答應著,與張軏辭出。徐有貞換上官服,擺設香案,望空默禱,然後將他的一妻一女喚出來說:「我要去辦一件大事,辦成了,國家之福;辦不成,門戶之禍。你們自己斟酌。」
這意思是,萬一他事敗被捕,謀反大罪,妻孥不免,希望她們自裁。徐小姐一聽這話,便盈盈欲涕了。但徐太太是個很能幹、也很有決斷的婦人;而且也深知丈夫的才具,相信他要辦的大事,一定能夠成功。不過,她對當年不願南歸,徐有貞罵她「想做騷韃子的小老婆」這件事,始終耿耿於懷,如今找到報復的機會了。
「你放心好了,如果有門戶之禍,我會料理。反正我也快四十歲了,人老珠黃不值錢,想做騷韃子的小老婆,人家也不會要我。」
徐有貞苦笑不答,帶了一個伴當,由後門策騎而出,順路邀約了兩個同黨,一個是楊善;一個叫王驥,是永樂四年的進士,年已七十有餘,正統年間便已當到兵部尚書,曾三征雲南麓川叛亂的土司,文武全才,威望甚高,但于謙不甚看重他,投閒置散,頗為失意。所以一等徐有貞來聯絡,立即表示,願拚老命,以報上皇。這天,不但他自己束裝上馬,而且將他的兒子王瑺、王祥,孫子王添亦帶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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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未到,人都齊了。除王驥父子祖孫四人以外,石亨亦是一家三代,有他的姪子石彪,石彪的兒子石浚;楊善是父子五人;而曹吉祥是叔姪五人,都是金字旁的單名:曹欽、曹鉉、曹鐸、曹鎔,一個個勁裝結束,執弓跨刀,躍躍欲試。
「真是『上陣全靠父子兵』!」徐有貞很高興地說,「大明國史,就從今天要改寫了。」
「各位飽餐,可不許喝酒。」曹吉祥又問張軏:「你的人在哪裏?」
「在東安門大街,光祿寺街一帶待命。」
「吃了飯沒有?」
「發了乾糧。」
曹吉祥點點頭,向石亨說道:「你取了哪個門的鑰匙?」
「長安左門。」
「銅符呢?」
「也有,是『東』字號。」
「好!你先請吧。」
於是石亨帶了一名小校,策騎到了長安左門,叫開了門上的小門,出來一名「坐更將軍」,一看是石亨,不由得奇怪。「爵爺,」他問,「深夜駕到,有甚麼吩咐嗎?」
「也先到了居庸關外了,我從今天晚上起,開始巡查各處,想進皇城看看。喏!」石亨將銅符交驗。
「是,是,你請。」坐更將軍交回銅符,歉疚地說,「不過,只好請爵爺由這道小門進來。門口的鑰匙,張都督要去了。」
「不要緊,不要緊。」
石亨將馬韁交了給小校,由小門進入,抬頭一看,星月皎然;遙望南宮,院落沉沉,心裏在想:上皇此刻不知在幹甚麼?想來總是枯坐等待,他心裏會怎麼想?夢想不到他還會有一天在奉天殿上受群臣朝賀吧?
正在胡思亂想時,隱隱聽得人聲,知道張軏領兵到了,便向「坐更將軍」說:「你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坐更將軍出小門去看了回來說:「是一隊京營兵經過。」
「不是經過,是進皇城來的。」石亨從懷中將鑰匙取出來說,「你去開門!」
坐更將軍不知是怎麼回事,當然也不敢違拗。等將長安左門打開,已有一騎衝到,正是張軏。
「都來了?」石亨問說。
「都來了。」
於是大隊長驅直入,最後是徐有貞。「石公,」他說,「門仍舊要上鎖。」
此時無暇細問,石亨只是仍命坐更將軍閉門上鎖,將鑰匙要了回來。
「鑰匙給我。」徐有貞要來鑰匙,使勁往金水河中一拋,「今日之事,只能向前,不能後退。奪門吧!」
誰知就在此時,天色大變,烏雲四合,星月晦冥,陡然感到如被關入一個大鐵籠中似的。石亨大為驚恐,「元玉,」他拉住徐有貞問,「事情會不會成功?」
「一定成功!」徐有貞大聲回答,顯得極有信心。
於是一起直奔南宮,石亨的兵器是一把大號鋼刀,他用刀背擊門,同時大喊:「開門,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