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罢,亲笔回了帖子,递给雪雁,道:“用上等封儿赏赐来送礼的人。”沉吟片刻,一面命人将东西收进内库等闲了再看,一面命人预备尺头锞子等物。
虽不知葛家是否和甄家贾家相同,但是有备无患,毕竟湘云嫁进葛家,自有大家规矩。
等了半日,书看了两卷,不见葛家打发婆子过来请安,黛玉微一凝思就明白了,湘云是葛辉幼子媳妇,上有葛老太太和葛夫人,平辈又有两位嫂嫂,自然不用湘云管家理事。
紫鹃道:“姑娘洗手用饭罢。原想咱们和史大姑娘再难见面了,不曾料到这才一二年,就在平安州相会了,不知道史大姑娘和翠缕现今如何了。”她虽是黛玉之婢,但黛玉初次进京后史湘云再来贾家时都在黛玉房中歇息,也曾服侍过史湘云,和翠缕甚好。
黛玉道:“葛家从前在京城里做过几年官,皇后娘娘说他家人倒厚道,外放这么些年是不是仍如从前,谁都不知道。明儿来了就见到了。”
一面说,一面放下书,不叫小丫头跪下,只命将铜盆放在盆架子上,弯腰净手洗脸。
收拾好后,黛玉走到外间饭桌前坐下,卫若兰不在家,厨房按她的吩咐做了一荤一素一汤一饭送来,每样都放在小小巧巧的碗碟中,盛放汤菜的碗碟皆如拳头大小,十分精致。
查看民生疾苦回来后,黛玉并没有严苛地命令家中下人皆随着自己和卫若兰一般以俭省为要,十分缩减下人的用度,只在厨房因她每次用饭都命他们做小小一份而感到疑惑时,吩咐谢管家带着他们和家中对此也觉得好奇的一些下人去田间村中逛一回,亲眼目睹百姓之辛劳以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景,家来后自便。
虽偶有一些下人养成了奢靡的脾气,依然故我,但却有七八成的人都效仿卫若兰和黛玉夫妻,按照自己的食量向厨房要饭菜,丫鬟们多随黛玉用小巧碗碟,量够饱足不剩。
黛玉亦未惩罚依旧奢靡者,却奖赏俭省者每月一百钱。
黛玉寂然用毕,饭菜皆去其七,漱完口,她便吩咐雪雁道:“一会子告诉厨房,晚上不必做这么些,一汤一饭即可,明儿来客按待客的席面做,等客人不在了再按从前。”
雪雁笑嘻嘻地应了一声,服侍黛玉收拾好,方和紫鹃等人下去用饭。
次日一早,刘氏、许氏和史氏湘云妯娌三个如约而至,黛玉在正厅前台阶下相迎,刘氏和许氏受宠若惊,连称不敢,忙携湘云一齐行礼。黛玉含笑扶起刘氏,道:“既是亲戚,便不必如此多礼,外面热,快随我进屋。”
进厅后分宾主落座,黛玉命人上好茶,暗中打量湘云,见她服色鲜明,花饰精致,竟胜从前,眉宇间亦无愁苦,爽朗一如昔日,便知她婚后安泰。
她打量湘云时,湘云亦在心中品度黛玉。
看黛玉虽然身处陋室,但神色坦然,气度从容,一二年不见,竟似胜过宝钗之美,若是此时再和宝钗并肩而立,势必无人敢说宝钗气度不如,模样为上。
黛玉不好先和湘云说话,便问刘氏道:“府上几时过来的?”
刘氏约莫三十三四岁的年纪,体态丰满,圆脸白皙,眉梢眼角透着一团和气,笑容可掬地回答道:“昨儿才到祖居。老太太和太太说原该亲自拜见县主的,不想老太爷仙逝后,老太太日地不好,太太又未满服,只得先打发我们来给县主请安。”
黛玉忙笑道:“都是亲戚,哪里就客气如此了?该我这个晚辈去瞧老太君才是。那年在京城中和史大妹妹一别,这些年没见,不想今日竟得相会。”
刘氏笑道:“想着三弟妹和县主的情分,今儿她也来了。”
黛玉听了,方问湘云别来之事。
湘云笑嘻嘻地道:“我一切都好呢。老祖宗、太太和两位嫂嫂都是再好不过的人,又体贴又大方,又不爱拘着我,素日里容着我大说大笑的,并不拘束。”
刘氏笑道:“三弟妹性子好,人又伶俐,天真无邪,心无尘埃,不像我们家的女孩儿扭扭捏捏,老太太极爱她,每常叫到跟前一起顽乐,总说笑得痛快。原本娘儿两个约好入冬堆雪人烤鹿肉赏梅花,不想老太爷忽然没了,竟未叫我们瞧见是何等美景。”
说到老太爷仙逝,刘氏脸上的笑容敛起,微露悲伤之色,想起公公耽搁三年,三年后起复不知如何,刘氏脸上的悲色愈加浓重。
黛玉解劝一回,道:“逝者已矣,多说无益,竟是节哀罢。”
话题一转,说起湘云,不提湘云昔日出格之事,只说道:“我这妹妹和我一样,都没有了爹娘,到了府上,才是自己的家,也是府上厚道,使得她的性情一如在闺阁之时。”
刘氏转悲为喜,笑道:“我们一家上下都喜欢三弟妹,料想只有好人家才养得出她这样的性情为人。虽然我们是平安州人氏,但是离家这么些年,我们妯娌都不曾回来过,当地竟没一个个认识的人家,只她和县主姊妹情深,县主不嫌弃,就叫她常来陪县主说话解闷。”
黛玉目光流转,已明其理,道:“外子出门去了,我不住在州城,难免寂寞,史大妹妹愿意过来,我自然扫榻以待。”
湘云听了却是嘻嘻一笑。
她们妯娌三人在卫家用过酒席,陪黛玉说一回话,打听到平安州诸般消息,方告辞回家。自始至终,湘云都不曾和黛玉单独说话。
送走她们,紫鹃一面给黛玉卸下头上的首饰,一面悄悄抱怨道:“姑娘果然不能和史大姑奶奶常来往,单凭史大姑奶奶出京前姑娘给她的那些子消息,她也不该如此。难道她来了咱们家,还得姑娘上赶着找她私下说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