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私塾本就是她爷爷的呼吁下建成的,她爷爷出了五成以上的资金,藏书馆里的藏书也多是他多年来收集的,傅长宁从小就在这待大,并没有什么畏惧情绪。
随手翻出本感兴趣的游记,点了蜡烛,磨了墨,就开始写字。
她的字是爷爷一手教出来的,清癯劲瘦,隐有锋芒,并不似一般女子所习字体,以柔美飘逸为主。
曾经她练字练得不耐烦了,爷爷便会取出有趣的话本讲给她听,听完了再让她在纸上尽力复述。
渐渐的,便养成了抄书静心的习惯。
这本游记的著者是一个姓徐的老道人,老道人在开头说起自己作此书的原因,自言年少时曾亲眼见过仙人驾鹤而去。
世人多对仙神妖鬼有种莫名的敬畏与向往,傅长宁也不例外,看到此处,已是起了好奇,便再往下看去。
“亲人多有不信,余却是自此念念不忘,神魂颠倒,一生未娶,只为寻得得道成仙的方法。
可穷尽一生,从年少至耄耋,却再未觅得仙踪。
年老之际,想起这轻狂一生,感慨之余,亦作笑谈,便将所行之地尽数记在此中,以供后人瞻观……”
原是如此。
那想必,少时那惊鸿一瞥,也不过黄粱一梦罢了。
傅长宁颇有些老成地叹了口气,继续往下看去。
这本游记应是有人翻阅过的,页边起了毛卷儿,序言这页,那“笑谈”二字旁,还滴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墨点。
傅长宁摩擦着那个墨点,心念一动,神使鬼差地,也在纸页上轻点了一下。
之后继续往后抄去,不知不觉便沉浸在了老道人所叙述的奇丽雄浑的天下风光中,一时既是新奇又是向往,只觉心中陶然忘忧,十分快意,白日里的苦闷也尽数忘却。
等她回过神来,这本书已翻了过半。
蜡烛也只剩底端烛泪了。
傅长宁换上一根新的,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手捂了捂嘴,继续抄写。
只是到底年纪还小,对睡眠需求大,不知不觉便困倦起来,脑袋一点一点的,映着那一晃一晃的烛火,手中毛笔也开始颤巍巍的。
啪嗒一声——
又一滴墨落在了纸页上。
傅长宁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凑近了去瞧,却只觉得那两个字时大时小,似有重重叠影叠在一块儿,比镜中月水中花还叫人看不分明。
半晌,方才勉力分辨出一个“洲”字来。
她呢喃着问。
“洲?”
“什么洲?”
抄过的书页在她面前如叶翻飞,最终停留在第一页——
笑谈二字旁的墨点,如漩涡般层层流转,逐渐化作一尾游动的阴阳鱼。
傅长宁耷拉着脑袋,声近困惑。
“笑谈……瀛洲?”
轰——
像是掩藏的天机被道破,分明是在静谧沉寂的深夜室内,四周却忽然狂风大作。
那风吹起少女的额发,露出其下灵秀稚气的眉眼。沉沉欲坠的烛影,与她的眼眸,共映着眼前那湾盈盈水色。
——瀛洲。
如明月熠熠,共美玉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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