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实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出了正月,天色一天比一天亮得早,早上八点坐在餐厅里时,阳光已经落至脚边。
温降还记得自己接到电话的时候,手里正抱着酸汤米线吸溜,听见铃声便放下筷子,示意迟越把他好不容易煎出的完美溏心荷包蛋放上来。
她才刚把荷包蛋戳开,金灿灿的蛋液流进飘着红油的汤底,就听崔小雯告诉她:“温降,快回家一趟吧,子烨他爸没了。”
“没了?”温降一开始还没听懂,等这两个字都冒出口了,才反应过来,“死了?”
迟越听到这句,拎着平底锅往厨房走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一眼。
崔小雯那头安静了半晌,传来抽吸鼻子的声音,似乎是在哭,也没精力斥责她的出言不逊,人都死了,话说得再不吉利又能怎么样,只是重复刚才的话:“快回家吧,今晚咱们给他守灵。”
“……”温降缓缓放下筷子。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望着面前热腾腾的米线,就像是听到遥远的几万光年外行星发生碰撞,毫无实感,心里没泛起一点波澜。
过了一会儿只问:“怎么这么突然,怎么死的?”
“……说是脑梗,”崔小雯哽咽了一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倾诉的对象,便长长地絮叨起来,“我早跟他说了,这样喝酒不行,做完手术回来就一直这样……又是过年,这也一帮兄弟那也一帮兄弟的,从年前到年后就没断过,好好一个人也给喝垮了啊……今天早上我起来,推他推不动,怎么叫也叫不醒,送到医院才……”
后面的话已经说不下去,放下手机哭起来,那头很快传来几个女性亲戚的低声安慰,转过来拿起手机,对她道:“温降啊,什么话也别说了,赶紧回来吧,你妈都哭了一早上了。”
温降只得“哦哦”地挂断电话,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很茫然,重新伸手握上筷子。
迟越在她面前坐下,不明所以:“怎么了,谁死了?”
“耿智志。”温降说着,夹起一筷子米线,塞进嘴里,都快滑进喉咙了,才发现有些烫。
“什么?”迟越愣了,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但温降只是满脸平静地吃着面,中途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告诉他:“我妈让我过去一趟,吃完我就走了,晚上可能还得守灵。”
“那你,”迟越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只能笨拙地问,“你现在什么样?”
“什么怎么样,”温降轻一撇嘴角,看起来有些讽刺,“你是想问我现在什么心情吧?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菩萨显灵,我都咒了他十年了,总算死了。”
“那就好,”迟越闻言也松了口气,提起筷子,“你不难过就行。”
温降没料到他竟然在担心这个,瞥他一眼,冷笑:“我难过什么,那种人早该死了。”
迟越也是这段时间才发现她看着没什么脾气,实际上比谁都爱憎分明,附和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要我陪你去吗?”
“陪我?”温降没考虑过,很快想到那边到时候估计挤满了耿家的亲戚,乌烟瘴气的,他能一起来也好,便点点头应下,“好,一起去吧。”
迟越听她答应,自觉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脑袋里出神地想着别的。
毕竟是第一次陪她出席这么正式的场合,一会儿还会见到她妈妈,总觉得有点紧张。
等到早餐吃完,他起身收拾碗筷,清了清嗓子问她:“那我一会儿穿什么过去比较合适,需要黑西装吗?”
他手头似乎只有十二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定制的西装,现在要套到身上,裤子大概会变成七分裤。
“黑什么西装啊,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温降听到这句,简直哭笑不得,提醒他,“你穿那件黑色大衣就行了,里面再穿件毛衣。”
“好。”迟越把碗都堆进洗碗机,火速去换衣服。
……
那间窄窄的居民楼还是老样子,加上事发突然,花圈都还没摆出来,只把门帘换成了白布,狭小的后院站了不少人,低声说着话,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抽烟。
温降和迟越两人都穿了一身黑衣,来的路上还买了一束白花。人群中由亲戚照看的耿子烨看到她,精神倒是不错,第一时间开口喊了声“姐姐”。
她勉强弯起一点笑,走近摸了摸他的脑袋。
“姐姐给你吃糖。”才二年级的小孩,对生死没有太清晰的概念,只用一把吃完后会把舌头染成绿色的青苹果糖就能哄好,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两粒递给她。
温降接过,开口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