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手头还有钱吗?”那头问。
“有,”迟越知道她放心不下的只有这个,放软了语气,安慰,“放心吧,我妈给我留的,多着呢。”
“也是,别的不说,就你妈妈那店面啊嫁妆啊,都够你花十年的了,”李阿姨顿时把心放回肚子,又例行嘱咐了他两句,“那阿姨就给他们回话说你不来了,你好好吃饭好好过年,多吃蔬菜多吃水果,挂电话了啊。”
“好,阿姨您也是。”迟越垂了垂眼。
直到那头传来“嘟”声,他才放下手,再看向料理台时,有一瞬间茫然,不知道下一步本来应该做什么。
他刚才在电话里只把话说了一半,妈妈本来是给他留了钱的,可惜律师太厉害了。
他还记得那年江家跟迟运盛打的那场官司,似乎也是一个冬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必须要在场,听他们掰开揉碎了分割妈妈留下的嫁妆和婚后财产,因为见识过他们在墓前的荒诞戏码,已经流不出眼泪。
最后两边都拿到了满意的数字,只有他,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本来应该得到什么。
就这样成了一笔烂账。
……
李萍从厨房里端出那道蒜蓉蒸龙虾,恰巧填满了圆桌中心处的空缺,这才后退了两步,开口:“我问过阿越了,他说已经在家吃过了,就不麻烦了,你们吃好喝好就行。”
话才到一半,钟安妮的眼皮微动,抱着怀里的小孩瞄了眼主位上的人的脸色,缄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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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边的迟书柔过了年就七岁了,看妈妈不说话,也不敢动筷子,把手放在膝盖上,在桌下不安地轻蹭。
餐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整整十多秒,才听“啪”一声脆响,迟运盛震怒地摔了手里的筷子,脸色铁青,木筷断成两截,滚落到地面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迟书柔愣愣地睁大眼睛,两个多月大的孩子也受了惊吓,“呱”一声大哭起来。
钟安妮直到这会儿才敢出声,“哦哦不哭不哭”地抱着孩子哄,李萍等了等,看他没有下一步动作,便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筷子,转头又去厨房给他拿了副新的,放到筷架上。
就这样,围坐在圆桌旁的几人听迟书翰足足哭了三分多钟,迟运盛才想到今天是过年,听多了哭声不吉利,压下火气,冷声道:“开饭吧,阿姨把小宝抱到房间里睡觉去。”
……
年夜饭就在这样沉寂的气氛中度过,钟安妮手边没了孩子,只得转头一个劲给女儿夹菜,让她多吃一点。
迟书柔从小就听话,握着筷子一口接一口地吃饭,没有发出大动静,连饮料都数着数,一板一眼地喝。
直到听妈妈问了她两遍“吃饱了吗”,她点点头,便放下碗筷下桌回房间。
钟安妮松了口气,起身去酒柜里拿了瓶红酒出来,打开给他倒上,一边放软嗓音安慰:“你也别生气,你那儿子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么,不来就算了,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吃顿年夜饭就挺好的……”
迟运盛伸手握上高脚杯,转头看她一眼,开口:“我问你,我这些年有哪点对不起他?他要房子有房子要车子有车子,一天学不去上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校里那个黄校长看了八成都在心里笑话呢,他还有哪里不满意?”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是他不领情,让江琴心给宠坏了……”钟安妮说着,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杯子里的红酒晃动着,迟运盛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说早知道这样,我那个时候干脆把他送去海宁外国语,申城那边的惠立麻烦是麻烦点,想进也能进。”
“那哪儿行啊?”钟安妮第一时间出声反对,“要我说,还好你没把他送去外地,就他现在这样子,去了也不好好学,一年白白送出去几十万学费就算了,万一再跟人打起来,那不是要命么?”
说着又搂紧了他的手,旧事重提道:“你是太久没见他了,不知道他现在到底什么样……就像上次,他对我动手也就算了,我毕竟是他后妈,就算肚子里怀着小宝,也不会上法庭告他。可私立学校不一样啊,万一他在里面打了哪个老总的儿子,赔钱不说,丢脸才是真的……现在把学籍挂在一职,在你眼皮子底下好歹还能规矩点。”
迟运盛听着她的话,沉默片刻后喝了口红酒,被她说服:“也是,放在身边至少还有人看着他。”
钟安妮的嘴角扬起,压低杯子跟他轻碰了一下,又安慰:“所以啊,今天的事你也别担心了,我看他就是个小孩子。你就把他卡冻着,凭他这样大手大脚的花法,没几天就来找你了,到时候你再好好训训他。”
“嗯。”迟运盛又一点头,心情总算畅快不少。
钟安妮看他脸上的神色由阴转晴,便松开他的手,道:“不知道儿子现在睡了没,我进去看看。”
“好,没睡就抱出来。”迟运盛回。
几分钟后,房间里传出短暂的啼哭,钟安妮着急泡了点奶粉,把奶嘴塞进小孩的嘴里,哭声才止住,又伸手把他脸上的眼泪擦掉,把孩子抱出来,高高兴兴道:“小宝在床上眼睛睁得溜圆,估计是在找爸爸呢。”
说着又捏起嗓子,学小孩子的话音道:“爸爸爸爸,你来抱抱小宝好不好?”
迟运盛看见儿子,脸上总算露出笑容,从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接过才两个多月大的柔软的婴儿,一手握着奶瓶,也跟着捏起嗓子:“哦哦哦,爸爸抱爸爸抱……小宝喝奶奶……”